午后那一点日光,宛如挣扎着苟延残喘的病弱老人,勉勉强强爬上窗台,最终无力地停驻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徒劳地烤着一片小小斑痕。
伦敦十一月的风固执地盘桓在窗外老楼之间,凛冽,尖锐地刮过玻璃窗,像是无形的刻刀反复磨砺。
电话还兀自躺在那里,黑色的听筒刚刚才被我猛力扣回,方才那英国佬的声音似乎仍在空气中震颤盘旋。
我清晰记得自己语调冰冷、毫不容情,“小蝶的血,不卖。
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克也不成。”
听筒那边顿了一下,连气流似乎都凝固了,而后终于传来一声粗重的叹息,随即信号切断,只有“嘟嘟”
的忙音如同余烬在我耳膜上轻轻灼烧。
我的指腹还滞留在电话机冰冷的塑料外壳上,残留着刚才攥紧它时的力量,指尖麻。
我试图透过那一点稀薄的日光,看向窗户的灰尘与远处更暗淡的天空。
心底那点拒绝之后的空旷感弥漫开来。
身后厨房响动的水声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细微而又安详。
转过头,小蝶的身影在厨房门框的光晕里模糊着。
她正背对着我,洗手的姿势轻柔无比,像在小心拂拭什么脆弱的瓷器。
水珠缀在她纤细洁白的手腕上,滴落时悄无声息,她梢柔软的绒毛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里呈现金色。
她的沉默向来是我熟悉的堡垒,然而今天这沉默之下似乎潜伏着隐约的风声,一丝看不见的微尘悬在那里。
我们早已习惯蜷缩在这狭小公寓里,如同城市巨大躯壳阴影处一对彼此偎依的小虫。
正当我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声又一声敲门声骤然响起。
“咚、咚、咚”
三响,犹如沉重的木槌直接砸在胸腔上,坚硬、突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和力量感,瞬间撕裂了室内氤氲的微尘与暖意——那是我心中最脆弱,最需保护的部分,这锤击却偏要撞碎我的安宁。
小蝶显然也听见了,她洗手的动作瞬间凝固,纤瘦的肩膀微微向里收拢了一下,像是风中细草被突如其来的劲风惊扰,她的身体转过来望向我,那双黑得令人心慌的眸子倏地睁大,瞳孔里盛满了无声的疑问和被惊扰的脆弱不安。
我胸口一阵紧,一股混合着愤怒和保护的紧迫本能冲上了头,仿佛一股汹涌的浪潮瞬间覆没了所有顾虑。
“我去开。”
这句话挤出声带,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我几乎是凭借反射动作从凳子上弹起,试图阻止小蝶的脚步——但她动作更轻,更快,像一片被疾风吹向门口的叶子。
她的拖鞋几乎没出任何声响,手已经扶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我心头猛沉,然而动作已慢了一拍。
老旧的合页出干涩的嘶哑呻吟,缓缓退开,霎时间涌入走廊的光线刺眼而陌生。
阳光锐利刺眼地涌入,令我只看见背光中两具轮廓模糊但绝对结实的身影挡住了整个门洞,如同两块沉重的暗礁搁浅在眼前。
两个人走了进来。
皮鞋踏在陈旧的地板上出清脆的叩击声,像某种不合时宜的、缺乏礼仪的叩问声闯入这方脆弱宁静的角落。
逆光渐渐适应后,两张面孔清晰地切割在我视野里——冷硬、轮廓如雕塑的蓝眼睛白皮肤面孔,毫无笑意。
高一点的那位,灰褐色的短梳理得一丝不苟,面部的线条仿佛用冰冷的手术刀刻就,神情内敛,目光却尖锐如同探针,不动声色地划过屋内的每寸空间。
另一位微矮些,脸庞要圆润几分,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眼中却藏着一种灼热的、甚至带有某种狂热攫取意味的东西,如鹰隼之眼,迅落在小蝶身上,牢牢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