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吴老七的尸骸。
时间流逝,兵丁的盘问还在继续,一张可疑人员的名单正在迅加长。
营官快步近前,低声道:“部堂,吴老七的袖袋里有东西!”
兵丁小心翼翼地从吴老七冰冷的袖筒夹层里,抠出了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这层纸包极其隐蔽,外层已沾了些污迹和淡淡的褐色印记(可能是血迹)。
海瑞接过被呈递上来的小油纸包,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而稳定。
纸包被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并非账册或书信,而是……一枚质地古朴、刻着奇怪篆印的铜纽扣?以及一张小小的、边缘撕裂、沾着几点深褐色污渍的碎纸片!
碎纸上只有三个残缺不全的字:“……免…粮…陆”
。
墨迹极旧,显然年代久远。
那个“免”
字的偏旁笔画勾连处,带着一种独特的笔锋习惯,是刻意模仿旧文书体却未能完全掩盖新迹的生硬!
在深褐色污迹的边缘,隐约可见半个模糊的指印,像是有人仓促间想要涂抹什么。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纸片撕裂的边缘,沾着几道并非墨汁的、深褐近黑的干涸粘稠痕迹——那是凝固的血!
海瑞指尖轻轻捻过那干涸的血迹和纸片边缘,目光沉沉如深不见底的古潭,凝视着那枚冰冷的铜纽扣。
这粒纽扣,显然不属于老账房日常穿着。
“物证封存。
查验纸片撕裂面纹路,血迹样本一并记录,铜纽扣描绘印记留档比对。”
海瑞的声音平静依旧,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县城那在寒风中摇曳的灯火,“另外,即刻密查昆山县令陈可行踪。
召应天知府姚学闵。”
那枚带血的碎纸片和奇异的纽扣,如同沉入迷雾深渊的一滴暗红水珠,终于在海瑞冰冷锋锐的刀尖下,折射出一丝指向更深黑暗的、血色的微光。
它不仅牵动着白垣驿冤死的亡魂,更隐约指向昆山县衙那令人窒息的黑夜!
应天巡抚行辕(临时设于白垣驿内)。
海瑞踏着冰冷而坚实的青石地面,走过封锁的院落,走向灯火通明的正堂。
姚学闵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若隐若现,脸上的焦灼和恐惧几乎无法掩饰。
被海瑞命令即刻查验的陈可行踪的消息,想必也已通过某种渠道,如同野火般烧向那座死寂的昆山县衙。
江面上,浓重的雾气悄然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吞没了岸边的灯火和远方的轮廓,将这座骤然苏醒的驿站,重新拖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之中。
天地间,只剩下水流的呜咽和风中越来越浓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道在盘旋扩散。
一场围绕着经年污垢、朋党倾轧和血腥命案的惊天风暴,在江南凛冽的冬夜里,终于撕开了平静的假象,露出了它狰狞嗜血的獠牙。
而海瑞,如礁石般屹立于惊涛骇浪的中央,即将用他手中那柄无情的尺与铡,丈量这片沉默大地上所有的罪与罚!
刀刃下的寒芒,终于映出了潜行夜枭的影子。
白垣驿的血,昆山县的夜,如同被投入沸油的两滴水,彼此呼应,炸开了这江南沉沉死水中第一圈致命的涟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