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脑子里“嗡”
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
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片空白。
裕王……他竟然一清二楚!
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放大镜、甚至点火器的角色!
他连自己如何使用那些“证据”
都猜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窒息感让他几乎要跌坐在地。
功败垂成?万劫不复?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就在申时行以为自己即将被拖出去处死的时候,裕王忽然出一声古怪的、介于冷哼与轻笑之间的声音。
“不过……”
裕王的声音陡然又恢复了几分慵懒,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赞许,“你做得很好,申卿。
好得……出乎本王的预料。”
他转身回到书案后,重新坐下:“让他们看清楚敌人的刀有多快,让他们感觉到脖子后面来自本王的气息有多冷……让他们既恨不能立刻撕碎对方,又不得不为了避开本王的刀锋而暂时按捺下杀意……
这种微妙的恐惧和仇恨交织的状态,正是磨刀石最为锋利的时刻!
他们互相视为仇雠,又都对本王如履薄冰……这才是我想要的!”
申时行还沉浸在刚才的极度恐惧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反应不过来,只是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徐阶会利用高拱的暴戾来证明他是朝局唯一的定海神针。”
裕王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高拱会认定徐阶的一切作为都是不择手段的构陷。
他们会为了在朕面前压倒对方,更拼命地去查南直隶的案子,挖出对方的疮疤,找出更多的证据……这会比本王直接下令去查,更深入,更彻底!
而本王要做的,就是坐在最高处,看着他们斗,在他们想要越线时,轻轻敲打一下那根紧绷的红线……让他们既跳不出棋盘,又永远不敢停手。”
他望向申时行,那眼神带着一种棋手审视棋子的残酷满意,“你,把这死结暂时拧成了一个……让本王最省力的活结。
你这份揣摩上意、火中取栗的本事……本王记住了。”
申时行这才找回一丝魂魄,巨大的后怕和诡异的庆幸同时涌上心头,让他喉头哽咽:“下官……下官不敢居功,唯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声音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
“行了,”
裕王摆摆手,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仿佛刚才那番敲骨吸髓的对话只是一场寻常问询。
“记住你的身份,你的位置。
徐高二人府中若有异动,海瑞查案有何进展,高拱有无新举措……事无巨细,每日密报本王。
至于本王昨夜给你的东西……用得不错。
下去吧。”
“是!
殿下!”
申时行深深拜下,直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砖,才感到一丝真实。
他躬身缓缓退出书房。
走出书房门时,天光似乎亮了些,但申时行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春日的暖风吹在汗湿的后背上,竟是刺骨的寒凉。
他抬头看了一眼裕王府庭院中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杜鹃花,火红的花瓣,像极了……新溅上的血滴。
那沉甸甸的密匣,仿佛并未还回去,而是烙在了他灵魂深处,从此背负着裕王的目光、徐阶的深潭、高拱的怒焰,以及无数未知的血腥风波,在悬崖的边缘踽踽独行。
他知道,磨刀石的绞索,才刚刚开始收紧。
而他,既是系索的人,也随时可能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申时行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