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爱卿,你觉得……他们两位大人,谁说的更近实情?或者说,谁……更把本王的话听进去了?”
这问话轻飘飘的,却如同巨石砸进深井!
申时行感觉自己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
裕王不是在问真相,而是在逼他站队,逼他评断他亲手挑起的这场风暴的效果!
更是在逼问他——这位执行者,对裕王心思的把握和任务完成的程度。
“殿下……”
申时行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喉咙的干涩和几乎脱口而出的颤抖,“下官惶恐。
徐阁老言辞恳切,顾念大局,自是臣子楷模。
高大人……素来性情刚直,言语或有激烈,但其心系社稷,亦是拳拳可鉴。
只是……”
他斟酌着措辞,仿佛在薄冰上行走,“下官昨日分别拜谒二位大人,皆是以殿下之忧心国事、厌恶私斗结党之意反复申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观二位大人反应……徐阁老深谙殿下苦心,愿以国事为重;
高大人亦知南直隶税赋一案急如星火,须得暂息纷争。
这正是殿下所期之‘大局’。
至于二位大人私下怨怼之意……下官想,此乃多年积怨,非一日所能化解。
然殿下威德浩荡,令其皆不敢在当下大计上公然抗衡,此即殿下圣明烛照之功!”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谁对谁错”
的陷阱,将重点拉回到裕王的“大局”
意志已经得到贯彻上——徐高都表示了暂时搁置个人恩怨去处理税案。
同时,他继续扮演那个忠心奔走、传达圣意的角色,将任何效果都归功于裕王的“威德”
。
至于“私下怨怼”
,则成了无法根除的、暂时被压制的背景噪音。
裕王静静地听着,手指又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笃笃”
的声音在静室中格外清晰,仿佛锤在申时行心上。
半晌,那敲击声停了。
“搁置?”
裕王的声音如同寒冰,“申时行,你告诉本王,你觉得徐阶那句‘或有误解’,和高拱那句‘其心可诛’,是搁置的姿态?是握手言和的前奏?还是……各自磨亮了刀,只等着本王稍不注意的时机?”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书案。
“你把本王让你传递的‘警示’,是不是只让他们看到了来自对方的危险,而忘了……那危险最终来自何处?!”
申时行双膝一软,几乎再次跪倒,死死咬住牙关才撑住:“殿下明鉴!
下官句句转述殿下忧心结党专权之意,绝无丝毫遗漏!
想必二位大人慑于天威,深知争斗之线不能触碰!”
“好一个‘慑于天威’!”
裕王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
“你给徐阶看的‘高拱党羽联名参劾’,给高拱看的‘徐阶污蔑不臣’……里面有多少是你申时行推波助澜的臆测!
又有多少是本王密匣里那些,本就被人精心炮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