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副本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字句无误、措辞得体,才小心地装入袖中。
值房外逐渐响起官员们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和低声寒暄。
申时行整了整绯红官袍,抚平襟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迈步走了出去。
空气仿佛凝滞,朝臣们虽如常见礼,但目光交汇间都带着一丝探究与审度。
昨夜画舫之宴上的风波,显然已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进入皇帝精舍外。
左侧不远处,徐阶安然立于辅的位置,气定神闲,神色一如往昔般温煦平和,仿佛昨夜只是饮了场普通家宴。
而右侧相隔几个位置的高拱,则面色沉郁,浓眉紧锁,下颌线绷得笔直,犀利的目光偶尔扫过徐阶的背影,又掠过申时行,如同一把无形的剃刀,刮得申时行后颈生
徐阶从容出列,朗声道:“启禀陛下,臣高拱、臣徐阶有本启奏,事关北虏倭寇边防事。”
他将昨夜商议的军国大事条分缕析地陈述,言辞恳切,着重强调了倭寇沿海之患与北虏叩关之忧迫在眉睫。
申时行垂静听,心中暗赞徐阶的老练:既点明“与高拱联名”
,又将边防事宜置于重中之重,堵住了任何可能被指摘“转移话题”
的言论。
高拱随即也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将举荐戚继光负责东南海防、李成梁整顿北方九边防御的理由补述了一番,尤其突出了此二人过往的战功与骁勇。
他虽语气生硬,但所荐将领确实合情合理。
皇帝听罢微微颔:“二卿所言,深合朕心。
戚继光、杨照皆是国之干臣,着兵部即刻拟旨,命戚继光总督浙直军务,专司备倭;杨照提督蓟辽等处,负责北面防务,务必整饬军备,严防死守!”
“臣等遵旨!”
徐阶、高拱连同兵部尚书一齐行礼领命。
申时行心中稍定,至少这关乎社稷安危的要务是顺利推进了。
然而,皇上的话音还未落定,高拱再次躬身,声音陡然转冷:“陛下!
边患固急,然朝堂清明亦是社稷之本!
昨日画舫之上,竟有人胆敢在诸位重臣面前玩弄心机,构陷同僚。
臣以为,此等搅扰朝堂、居心叵测之人,如同国之蛀虫,若不追查清楚,严惩不贷,恐后患无穷!
臣请陛下恩准,彻查此事!”
申时行的呼吸瞬间一窒。
殿内也响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吸气声。
高拱终究是不肯放过!
他这是要将昨夜未能了结的战火,直接在君前点燃!
徐阶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同样深深一躬:“陛下,高公拳拳之心,为社稷计,臣深以为然。
维护朝纲,亦是臣等本分。
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此事实乃微末小吏一时糊涂,或是因误会所起,究其根本,远不及边事之重、之迫。
臣思及昨夜种种,虽令人不快,却并未形成确凿危害,亦无实证指向真正权臣所为。
贸然大动干戈,兴师问罪,恐令百官惊惧,反伤朝廷和睦,影响陛下万机。
况且,追查极易滋扰人心,若因此耽误了戚、杨二将赴任整军之时机,让倭寇北虏趁虚而入,岂非舍本逐末?依臣愚见,不若由都察院暗中留心访察即可,当务之急,当以边务为第一要务,待海疆巩固、北境安宁,陛下威德远播之时,宵小之辈自然无隙可乘。
尚祈陛下三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