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平,春意蹒跚。
日头偶尔露脸,带来一丝虚浮的暖意,但早晚的风里,总挟着一股从北方吹来的、难以言喻的土腥与焦糊气,像无形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压在了中法中学高二(丙)班课堂的窗棂上。
讲台上,国文课夏先生讲解韩愈《师说》的声调抑扬顿挫,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难以穿透台下少年们心头的重负。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比天气更沉闷的压抑。
王韭聪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课桌上几颗黄澄澄的子弹壳——这是男生中最新潮的“玩物”,据说来自南苑兵营附近,是战争悄然逼近的、冰冷而真实的无声证物。
它们闪着幽暗的光,与课堂上“传道授业解惑”的圣贤之言,构成一种刺眼的割裂。
林怀安(郝楠仁)坐在窗边,笔尖悬在粗糙的毛边纸上,墨迹将滴未滴。
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几天前的西直门火车站。
那黑压压的、从破旧车厢里涌出的人潮,那混合着汗臭、血腥、草药和绝望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那些残缺的肢体、空洞得如同干涸古井的眼神……尤其是那个拄着树枝当拐棍、厉声喝退他好意的老兵,以及其破烂军装上靠近心口位置那个触目惊心、被粗糙缝补上的弹孔……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比任何数学公式都更刻骨铭心。
三叔林崇岳那张逐渐模糊的、穿着军装的笑容,与这些伤兵的身影重叠,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恐慌。战争的残酷,从未如此具体、如此血腥、如此不容置疑地,砸在他的面前。
“叮铃铃——”
下课钟响,却未带来往日的喧闹与躁动。
训育主任孙主任面色凝重地步入教室,步伐比平时沉重许多。
他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严肃:
“诸位同学,稍安勿躁。训育处有重要通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过去。
“近日局势,尔等皆知。”
孙主任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已染上忧色的脸,“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伤亡惨重;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
我校虽为学界,亦不能袖手旁观。
经校务会议决定,自今日起,全校师生,需为慰劳伤兵、救济难民,尽一份心力!”
他顿了顿,宣布具体安排:
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