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来得急切,未过晚上八点,浓墨般的夜色已然完全涂抹了天空。
北京城中村租住的小屋格外寒凉清寂,暖气片嗡嗡哀鸣着吐出一丝苟延残喘的暖意,窗框缝隙里漏进的北风呼啸刺骨,无孔不入。
屋外窗台上,小蝶两天前吃剩的半个桃酥蜷缩在角落里,无人收捡,亦如她现在毫无音讯一般。
她身体孱弱,那肺病缠身的旧疾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总是令她面色苍白,呼吸时带着轻悄压抑的微喘,瘦弱的肩胛在厚重衣物裹挟下微微颤动。
两天了,整整漫长的四十八个多小时,她如同一滴露水蒸散于世间,渺茫无踪。
我枯坐在窗边那张硬邦邦的木椅上,眼睛死死盯在窗外那条幽深狭窄的胡同。
一盏昏黄的路灯孤悬在巷口,被刺骨寒风粗暴地揉捏撕扯着,灯光随之摇曳不定,将周遭的黑暗和模糊的影子搅动得更深重诡异。
冷风从窗缝中嗖嗖钻入,仿佛携带了来自旷野深处的寒意直抵骨髓。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那盏苟延残喘般摇晃的灯,便是沉默而坚硬的院墙与紧闭的门户;胡同深处黑黝黝的,仿佛连夜色都冻结成冰。
又一次,我下意识将脸凑近冰冷的玻璃窗,徒劳地向那片浓重的黑暗深处竭力望去——空空如也,只有寒风撕裂死寂的呜咽。
每一次扭头的动作都拉扯着心尖最脆弱敏感的神经,每一次确认后的失望不啻一柄生锈的钝刀,在心脏里反复而缓慢地剐蹭。
指尖冰凉麻木,徒劳地搭在同样冰冷刺骨的窗棂上,喉咙像被无形的铁砂堵塞摩擦,火辣辣地憋闷着某种灼热的液体,滚烫粘稠,一次次艰难上涌……终究是无法抑制地漫溢出来,滚烫的泪滴大颗大颗砸落在窗沿积下的灰尘里,迅晕开深色的、沉重的斑点。
深重的绝望与恐惧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胸肺之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
空气瞬间被抽干了,眼前的光线诡异地扭曲、旋转、碎裂,所有的声音都被卷入一个疯狂肆虐的旋涡,飞褪去,只留下一片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寂静深渊。
最后一点支撑的意识也随着黑暗的彻底吞没而崩解冰消。
混沌无边的意识深处,一丝无法言明的温润悄然浮起,似露珠浸润于枯草,如暖阳轻覆于冻土。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既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的耳畔。
黑暗的帷幕上,渐渐显影一位女子的轮廓,周身仿佛被最纯净柔和的月华所环绕,衣袂无风而缓缓翻飞,宛如月光下静谧无声涌动的长河。
她周身散着古老山岳般的沉默与星辰般温润浩瀚的光芒。
“和平使者,”
她的声音平和舒缓,每一个音节却带着奇异的震荡,直直嵌入我灵魂的最底部,掀起深沉的回响,“你的泪水如同坠入深井的石子,空有回响却于事无补。
此刻该是起身行动之时。”
她的目光如同静谧清透的幽潭,似乎倒映着时间河流里所有的碎片,清晰地映照着我内心的焦急和无助。
“寻东海之畔,海波之上,飘摇着一艘巨舟。
你所寻觅之人,小蝶,就被囚禁在那船舱二层深处……第五间囚室之中。”
她的声音平静如山间的流云,然而每一个字都如同沉石投入死寂的心湖,震得我浑身剧颤。
“救出她,立刻乘精卫之羽箭远遁。
切记,切莫存一丝争斗之念。
此乃不可撼动之强敌。”
话音落处,那周身流淌的清澈光华如同风中烛火般剧烈摇曳起来,随后迅黯淡、消散,最终回归一片绝对的静默之黑。
那双蕴含无限悲悯与力量的眼眸,仿佛烙印般深深镌刻在识海最深处——女娲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