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王庭,大帐之内。
气氛凝重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的腥膻、奶酒的酸涩与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一位年近六旬、面色黝黑、眼神鹰隼般锐利的老者,身披华丽的豹皮大氅,高踞于铺着完整熊皮的王座之上。
他的左右,分列着十余名部落酋长与将领,个个膀大腰圆,神色倨傲,目光如同打量猎物般,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帐中站立的两名唐人。
王玄策一身大唐鸿胪寺少卿的深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平静如水,坦然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他的身旁,苏定方按剑而立,一身黑色劲装,眼神冷冽如冰,如同一头蓄势待的猎豹,沉默却散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慕容伏允并未立刻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柄镶满宝石的银质小刀,切割着面前烤羊腿上最肥美的一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帐下还站着人。
这是一种刻意的怠慢,一种下马威。
帐内的酋长们出低沉的、充满嘲弄意味的哄笑声。
王玄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心中冷笑:蛮夷之辈,也就这点逞威风的伎俩了。
他上前一步,拱手,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瞬间压过了帐内的嘈杂:
“大唐皇帝陛下钦使,鸿胪寺少卿王玄策,奉旨觐见吐谷浑可汗。
愿可汗身体康健,部族昌盛。”
礼节周到,却丝毫未提“藩属”
二字。
慕容伏允这才仿佛刚看到他们一般,抬起眼皮,用油乎乎的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声音沙哑而带着浓重的口音:
“哦?大唐的使者?嗯…远来是客。
赐座。
来啊,给唐使切肉,上酒。”
语气轻慢至极。
一名侍从搬来一个低矮的胡凳,放在大帐中央,又端上一盘带血的羊肉和一碗浑浊的奶酒。
王玄策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座位和粗陋的食物,并未就坐,只是微微一笑:
“谢可汗赐座。
然外臣奉天子节钺而来,代表大唐国体,不敢与可汗对坐而食。
此番前来,是为传达我皇陛下对可汗的问候,并商议两国通商互市之要事。
这些俗礼,还是免了吧。”
言辞客气,却绵里藏针,直接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巧妙地拒绝了对方的羞辱。
“哼!”
一名满脸横肉的酋长猛地站起身,指着王玄策,用生硬的汉语吼道:“互市?你们汉人最是狡猾!
拿些华而不实的丝绸瓷器,就想换走我们的良马肥羊?还要我们遵守你们的规矩?凭什么?!
要交易可以!
按我们草原的规矩来!
十只羊换一匹绢!
否则,免谈!”
“对!
免谈!”
“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还想让我们低头?做梦!”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嚣张的附和声。
王玄策面色不变,等他们吵嚷声稍歇,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位酋长此言差矣。”
他目光扫过那名挑衅的酋长,“我大唐带来的,岂止是丝绸瓷器?还有你们急需的茶叶、盐巴、铁锅、药材!
这些哪一样,不是关乎你们部落生存牧民温饱的必需品?尤其是茶叶,可解油腻,防疾病,乃是游牧性命之所系。
而盐铁,更是战略之物。
我皇陛下仁慈,愿以公平之价售予贵部,此乃天大的恩泽,怎说是狡猾?”
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至于规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