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的气氛,自清洗以来始终压抑紧绷。
百官们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个动作。
当礼部协理赵四再次出列时,许多人心里又是一咯噔,不知这位秦族来的“爷”
又要喷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火星子。
然而,赵四这次开口,问的却是一个看似寻常,甚至有些…“接地气”
的问题。
他对着御座上的李世民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解和探究:“陛下,这眼瞅着就到年关了(贞观二年二月)。
俺…臣等想请示一下,咱们这大唐,过年…到底是个啥章程?有啥特别的规矩礼仪没?”
他挠了挠头,补充道:“俺们那旮沓…呃,臣等家乡过年,都是吃饺子放炮仗,走亲戚串门子,图个热闹团圆。
但这大唐京师,天子脚下,肯定得更讲究些吧?俺们也好跟着学学,免得失了礼数。”
这个问题,让许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总算不是来砍头抄家的了。
甚至有些老臣脸上露出一丝“这你就不懂了吧”
的矜持笑意。
一位太常寺的老博士立刻出列,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学究式的优越感,朗声道:“赵协理此问,正合时宜。
《周礼·春官》有载:‘岁终,祭司慎,率其属而鞭土牛,以送寒气。
’《礼记·月令》亦云:‘腊先祖五祀,劳农以休息之。
’我大唐承周礼之绪,过年自然需遵古制,行蜡(ha)祭之礼,祭祀先祖百神,祈求来年丰稔;亦要行傩(nuo)舞,驱除疫鬼,禳灾避祸;此外,还有…”
他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什么“杀羊祭门”
、“磔禳(hér)”
、“饮酎(hou)”
、“劳酒”
…一堆晦涩的古礼名称听得赵四眉头越皱越紧,其他红棍出身的协理们更是满脸“这都啥玩意儿”
的懵逼表情。
那老博士最后总结道:“总之,一切仪轨,皆需遵循古礼,不可僭越,不可简省,方能彰显我大唐上承天命、垂拱而治之气象…”
“停停停!
打住!”
赵四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打断他,脸上那点虚心请教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极其不耐烦和鄙夷的神色。
他环视一圈那些面露得色的文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街头巷尾吵架般的直白和火气:
“开口闭口周礼周礼!
周礼周礼!
你们他妈的是周朝的官儿还是唐朝的官儿?!
啊?!”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赵四根本不给别人反应时间,连珠炮似的喷道:
“周朝他娘的亡了多少年了?!
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了!
你们还抱着那本破书当圣旨呢?!
过个年!
活人过的节!
不是给死人做法事!
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神神叨叨的规矩,老百姓听得懂吗?做得到吗?有意思吗?!”
他指着那老博士:“什么蜡祭傩舞?什么杀羊祭门?老百姓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过年就图个轻松喜庆!
吃顿好的!
穿件新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聚一块儿!
谁有闲工夫看你们搁那儿跳大神驱鬼?鬼在哪呢?啊?你指给我看看!”
“还彰显气象?彰显个屁!”
赵四越说越气,“花那么多钱,折腾那么多繁文缛节,就为了显得你们读书多?显得你们懂老规矩?有那钱和功夫,多给百姓二两肉,多修一段路,多盖一间学堂,不比啥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