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油灯将李世民沾满泥血的手掌映得如同鬼爪。
他死死抠着冻土,指缝间渗出的暗红混着污泥,在冰冷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狰狞的图腾。
秦哲那句“卸磨杀驴”
的余音,如同淬了冰的钢丝,勒进他帝王心防最脆弱的缝隙,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清醒。
“不会!”
李世民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低吼,“朕在!
一日!
护你秦族一日!
绝不食言!”
秦哲蹲在他面前,狼皮坎肩的毛领在昏暗光线下根根如针。
他脸上没了戏谑,没了凶狠,只剩下一种洞穿世情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深处的闷雷:
“陛下啊…您这一代,我信。”
“秦族一万多兄弟,都信。”
“可下一代呢?”
“下下代呢?”
他目光如炬,穿透地窖的幽暗,仿佛看到了太极殿龙椅上那模糊的未来身影: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是用多少人的血写成的?”
“您今日护我,是真心。”
“他日您的子孙,视我秦族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时…”
秦哲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尸山血海磨砺出的、令人骨髓寒的煞气:
“您这道护身符…还管用吗?”
“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说我秦族私藏甲胄、图谋不轨、妖言惑众…随便扣个帽子!”
“您那免死金牌…挡得住禁军的刀?挡得住史官的笔?挡得住…后世悠悠之口吗?!”
“咔嚓!”
他随手掰断地上一根冻硬的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地窖里回荡,如同颈骨被拧断的脆响!
李世民浑身剧震!
瞳孔缩成针尖!
秦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剔骨刀,精准地剥开了帝王承诺最华丽的外衣,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功高震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史书上浸透了鲜血的冰冷字眼,此刻化作无数冤魂的哭嚎,在他耳边尖啸!
他仿佛看到了霍光的族灭,看到了韩信的长乐钟室,看到了…他自己玄武门城楼上滴落的、尚未干涸的兄弟之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羞耻和暴怒的洪流,狠狠冲垮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受伤的困兽,一把扯下腰间悬挂的蟠龙玉佩!
那温润的羊脂白玉在他沾满泥血的手中,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圣旨!
免死金牌!”
李世民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朕现在就给你!
现在就写!
用朕的血写!
用朕的玉玺盖!
昭告天下!
刻入太庙!
秦族!
只要不造反!
永世不罪!
与国同休!
如何?!
秦哲!
你告诉朕!
如何——?!”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秦哲,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那姿态,不像赐予无上恩荣的帝王,倒像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
地窖里死寂得可怕。
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将李世民扭曲的面容和秦哲沉默的身影投在堆满土豆的土壁上,如同两尊在幽冥中对峙的魔神。
秦哲的目光,缓缓落在李世民因激动而颤抖的手上,落在那块象征着无上皇权的蟠龙玉佩上。
他沉默着,足足过了三息。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