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山楂林洗得愈青翠。
甄珠站在启星堂后的石板前,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今天是约定好开封“岁月酒”
的日子,距离埋下那十坛酒,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慢点挖,别碰碎了坛口。”
沈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干净的布巾和几个粗瓷碗,鬓角的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像洇开的墨痕。
八年时光在她眼角刻下了浅浅的细纹,却让那双眼睛愈沉静,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甄珠笑着应了声,铁铲插进松软的泥土里,出“噗”
的轻响。
八年了,当年埋下酒坛的深坑早已被青草覆盖,若不是石板上刻着的星纹记号,几乎要认不出准确的位置。
她想起八年前,阿水还踮着脚才能够到坛口的红布,如今那孩子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少年,跟着张爷爷在药庐里坐诊,说起草药来头头是道,启明珠在他手里愈温润,据说能辨出七十二种毒草。
“玄山大哥他们快到了吧?”
甄珠把铲出的泥土堆在一旁,鼻尖萦绕着潮湿的泥土香,混着远处飘来的纸钱味——今天也是族里祭祖的日子,玄风长老带着族人在祠堂祭拜,结束后就会过来。
“应该快了,”
沈眠往石板旁的缝隙里插了三支香,是从祠堂带来的,带着淡淡的檀香,“刚才让石头去催了,他说玄风爷爷正给孩子们讲三百年前的旧事呢,说要让他们知道这酒里藏着的辛苦。”
石头就是当年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如今已是寨子里最能干的年轻猎手,去年结了契,媳妇是林萱的侄女,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每次见到甄珠,都会咧着没牙的嘴笑,像极了当年的阿水。
铁铲碰到硬物时,出“当”
的轻响。
甄珠立刻停了手,改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
坛口的红布早已褪成了浅粉色,上面挂着的木牌却还清晰,“甄珠”
两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笔锋。
她屏住呼吸,把第一坛酒慢慢抱了出来,陶坛上结着层薄薄的青苔,像穿了件绿衣裳。
“真沉。”
沈眠伸手搭了把力,两人合力把坛子放在早已备好的木架上,用布巾擦掉上面的泥,“林萱说,存了八年的酒,浆脚会沉在坛底,倒的时候要轻些。”
林萱三年前生了场病,身子大不如前,如今很少出门,却总让儿子送来新酿的山楂酱,说要让甄珠她们尝尝鲜。
她的酿酒手艺早已传给了几个年轻媳妇,只是那手给酒坛封松脂的绝活,至今没人能完全学会。
“甄珠姐!
沈眠姐!”
阿水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穿着件靛蓝布袍,背着药箱——刚从药庐过来,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是给孩子们带的。
身后跟着玄风长老,老人的背更驼了,拄着的拐杖却依然稳健,还有玄山和几个当年参与酿酒的族人,都带着期待的笑。
“可算来了,”
甄珠笑着招手,“快看看,这酒坛够结实吧?”
玄山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坛身,出沉闷的响:“好坛子!
我就说当年选的老陶土错不了,存八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的脸上添了不少皱纹,鬓角也白了,却依然是寨子里最有力气的人,去年还带着族人修好了通往镇上的路。
玄风长老被阿水扶着,走到酒坛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啊,好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示意玄山开封,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让孩子们也尝尝,尝尝这八年的味道。”
开坛的瞬间,醇厚的酒香漫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