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硌得掌心疼。
他低头看了眼铺在案上的麻纸,纸页粗糙,还带着未漂白的草梗,哪比得往日内府用的澄心堂纸?可就是这张纸,要写的“赦令”
,却是给大宋百姓的“安抚”
——说到底,不过是给金人留的顺服文书。
磨墨的小吏是前朝的旧人,此刻垂着头,睫毛上还沾着雪粒,不敢看张邦昌的脸。
殿外的风卷着雪沫子进来,吹得案上的纸角簌簌响,张邦昌深吸一口气,手腕往下压,笔尖刚触到纸,墨汁就顺着草梗晕开一个黑点。
他慌忙提腕,指节因为用力而白,心里像堵着团湿棉絮——昨日金人小校临走时还盯着他的眼睛说:“张相公这‘赦令’,得写清楚‘大楚奉金诏,暂摄中原’,不然,咱们的马蹄随时能再回来。”
墨迹在纸上拖出歪歪扭扭的“赦”
字时,阶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张邦昌抬头,见是个穿粗布袄的老吏,正扶着殿柱咳嗽,咳得腰都弯了,手里还攥着半块霉的麦饼——那是金人撤退时漏下的,老吏藏了三天,舍不得吃。
老吏见张邦昌看他,慌忙跪下去,声音哑:“相爷……百姓们都在城外等着呢,只求一句实在话,咱们大宋……还能回来吗?”
张邦昌的喉结滚了滚,却没敢接话。
他偏过头,望着殿外残破的宫墙,墙头上有个瓦当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像极了他此刻空荡荡的心。
他重新低头,笔尖在“暂抚万民,以待嗣君”
几个字上顿了顿——“嗣君”
两个字写得极小,几乎要被墨晕盖过去。
他知道,这话骗得了自己,骗不了百姓,更骗不了远在五国城的徽、钦二帝,可除了这么写,他又能怎么办?金人的刀还悬在他脖子上,稍有差池,这汴京剩下的百姓,怕是连这张“赦令”
都见不到。
写罢最后一个字,张邦昌把笔往案上一搁,指腹沾了墨,他下意识地用袖口去擦,却蹭得袖口黑了一大片——那袖口本就有块补丁,此刻更显狼狈。
小吏慌忙递过布巾,他却摆了摆手,亲手把那张麻纸叠好,叠得方方正正,指尖捏着纸角,竟觉得这纸有千斤重。
“去,贴去朱雀门。”
张邦昌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让士兵看着,别让百姓乱撕。”
两名穿甲的士兵过来接了赦令,甲胄上的冰碴子落在地上,出细碎的响。
他们穿过空荡荡的御街,街边的店铺全是破门板,有个卖胡饼的摊子,炉灰早就冷透了,只剩下一块裂成两半的铁板。
到了朱雀门,士兵把赦令往残破的城门上贴,浆糊是用面和雪水调的,黏得不稳,风一吹,纸角就往上卷。
百姓们早就在城门附近躲着了。
有穿破棉袄的妇人,怀里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有戴破头巾的书生,手里攥着本被撕了封皮的《论语》;还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两头是空的,只有几根断了的货签。
见士兵贴赦令,众人慢慢围过来,有个识字的老秀才,凑到跟前,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到“大楚奉金诏”
时,声音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半天,再开口时,声音就哑了:“是……是给金人当差的赦令……”
人群里顿时起了阵骚动,有个年轻的后生攥着拳头要往前冲,却被身边的老者拉住。
“别冲动!”
老者的声音颤,指节捏得白,“金人还没走远,你这一闹,连累的是满城人!”
后生咬着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破袄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
士兵见人群骚动,顿时拔出腰刀,大喝一声:“都散开!
再围过来,按通敌论处!”
百姓们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