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王禀的甲胄添了新的血痕,军民的脸上多了疲惫,可那双望着城下的眼睛里,却始终燃着不灭的火。
王禀每回击退金兵,总要提着剑在城头走一圈,见伤兵便弯腰扶一把,见民夫便拍肩道句“好样的”
,他走过之处,原本瘫坐的人便会挣扎着站起,握紧手中的兵器——这太原城,只要王禀还立在城头,便断不会被攻破。
完颜粘罕在土台上望着那杆挺立城头的铁枪,眉头紧皱,忽道:“这南蛮子,竟是座拆不塌的城!”
而太原城头,王禀靠在箭楼柱上,摸了摸怀里的布鞋,粗布暖着掌心。
暮色里,瘸马喷着白气,城砖缝里的野草,似比往日更挺了些。
王禀战袍上的血渍结了又融,城砖缝里的血痂层层叠叠,可太原城的脊梁,在他与军民的血肉之躯撑持下,依旧如中流砥柱,在金狗的铁蹄前,岿然不动。
残阳如血,泼在太原城头的断箭残甲上,映得那些歪斜的旌旗也泛着死气。
城根下的炊烟早稀了,十户人家倒有九户断了火,只有风里飘着的焦糊味,还在提醒着这城仍在血火里熬着。
王禀扶着垛口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白。
他望穿了雁门古道的尘烟,望碎了三十七个黎明,却连半支官军的旗号也没盼来——那雁阵南去北回,捎不来半封朝廷的文书;那汾水东流,载不动城民半句呼救。
粮道?早被城外金军的铁桶围子掐断了,自那完颜粘罕头回撤兵时,便在四郊布下铁壁合围,如巨蟒缠树,日夜不松,任你插翅也难飞出半粒粮。
城外的围兵换了几茬,完颜粘罕的铁骑却像生了根,连营数十里,连风都绕着他们的刀枪走。
城楼上的望哨每日踮脚北望,望得脖子酸,望得眼泡红肿,终究没望来半个朝廷的旗号——援兵的消息,比井里的水还稀罕。
粮仓早空了。
最后那点糙米,三日前就分给了带伤的民壮,如今粮囤里只剩些扫不起的糠壳,被风卷着在墙角打旋。
城根下的老槐树,树皮早被饥民剥得露出白森森的木骨,连墙缝里钻出的细草,都被连根拔起嚼得只剩点渣。
有个叫小石头的少年兵,前几日还能扛着圆木砸云梯,此刻蜷在垛口边,怀里揣着块啃得只剩棱角的土块,那是他娘临终前塞给他的“救命粮”
,如今土块上满是牙印,混着血丝。
守军的甲胄越来越轻,不是卸了什么,是肉掉得凶。
王禀那匹瘸马,早几日就瘦得能数清肋条,如今连草料都没了,垂着头站在箭楼下,鼻孔里喷出的气都带着虚浮。
有老兵李三儿,前日还能挥刀劈金兵,此刻握着刀柄的手直打颤,指节白得像要断,他想把刀往地上拄,却没力气,“哐当”
一声,刀滑在砖上,他慌忙去捞,胳膊却软得像面条。
旁边的民壮张二柱,本是个能扛两袋沙土的壮汉,如今扶着城墙喘气,肚子瘪得贴了脊梁,他望着城外的金营,嘴唇干裂得渗血,想说句“拼了”
,却连声音都不出来。
小石头此刻缩在箭楼角落,怀里抱着断箭,眼神直。
有人递给他半块干硬的马粪饼——那是最后能找到的“吃食”
,他却直摇头,胃里空得疼,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
王禀走过时,见他这般,伸手想拍他的肩,手抬到半空却停住了——自己的胳膊也软得飘,指甲缝里除了血污,还有些没消化的草渣。
金兵的冲车还在撞门,门轴的“咯吱”
声比往日更刺耳。
不是金兵更狠了,是守城的人没力气顶了。
有民妇端着锅,锅里是些煮得浑的泥水,水里飘着几根草根,她想给城楼上的丈夫送过去,刚爬上半截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