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那封被捏皱的羽檄相映成趣。
他头也不抬,只将刀尖指向帐外沉沉的夜色:“回去告诉赵桓,人质一日不到,这汴梁城外的篝火,便多烧一日。”
说罢将羊骨往铜炉里一掷,火星骤然腾起,照亮了帐角悬挂的宋廷降将名单,其中“康王赵构”
四字旁,早被朱砂画了个醒目的圆圈。
宋使颤颤巍巍退出帐外后,完颜斡离不喃喃道:“且看这康王是龙是虫,这张邦昌又有几分骨气。”
话音未落,完颜斡离不身边谋臣中忽有白者颤声进言:“二太子,我军势如破竹,何必”
完颜斡离不冷笑一声,靴尖踢翻脚边盛满马奶酒的银碗,酒浆混着积雪溅上那人狐裘:“你懂什么?李纲复职,种师道入城,勤王军已如潮水般涌来——你看这地图!”
他猛地扯下羊皮地图,指腹按在开封府衙标记处,“南朝若集天下之兵,我孤军深入便是死地!
须得拿住他们的皇子、宰辅为质,迫其割地求和,方能动摇其根本!”
帐外风雪忽然转紧,金兵巡逻队的号角声在雪幕中时断时续。
完颜斡离不走到帐外,见远处汴梁城头的“宋”
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下隐约可见李纲调度兵卒的身影。
他默立良久,忽然解下腰间狼牙箭袋,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铁胎弓上,箭尖直指城头方向,却终是缓缓放下——箭杆上刻着的“灭宋”
二字,此刻竟被掌心汗渍浸得模糊,恰似他心中那原本清晰的灭宋方略,在李纲复职与勤王军云集的风雪中,渐渐化作一盘需重新落子的棋局。
靖康元年二月十四,汴梁朝阳门的铜钉门板上凝着三寸厚的冰棱,汴河冰面裂出暗青色的纹络,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汴梁城头的「宋」字旗抬不起腰,朔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宣德门铜钉上,铮铮然似有人暗中叩门。
巳时三刻,南薰门瓮城内忽有马蹄声碎,只见两骑马并辔而出,左骑士身披玄色镶银边棉袍,腰悬一柄无鞘短匕,正是康王赵构,他束的玉冠上凝着霜花,目光扫过城堞时,檐角冰棱恰在此时坠落,碎在他鞍前青石上,竟如击磬般清响。
右骑士却是少宰张邦昌,他紫袍外罩着件簇新的狐裘,偏偏领口歪斜,露出里层浸透冷汗的中衣。
此刻他正伸手去接亲卫递来的暖炉,手指却抖得厉害,暖炉“哐当”
落地,炭火星溅上马蹄,惊得坐骑人立而起。
“相爷小心!”
随行军士慌忙扶住,却见张邦昌面如金纸,眼角早挂了两行清泪,在寒风中冻得半凝,恰似檐下将坠未坠的冰柱。
赵构勒住青骓马的缰绳,玄色氅衣下摆被朔风卷得猎猎作响,马鞍旁悬着的鎏金短刀鞘上,雕刻的蟠龙纹已被寒气凝出霜花,马鬃上的冰凌簌簌而落,砸在冻硬的车辙里迸作碎玉,恰如不远处金营飘来的呜咽胡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