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透过霞飞路公寓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带。
空气中浮尘缓慢舞动,却依旧带不走早晨留下的、那股浓稠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昂贵的冷杉须后水、淡薄的硝烟味,以及一种更私密、更蛮横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占有气味。
何景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外,像一尊被钉死在原地的石像。
他手中拎着刚从“福记”
买来的蟹粉小笼和温热的豆浆,那是小姐小时候就偏爱,至今偶尔还会提起的早点。
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掐破那单薄的油纸袋。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起初,是隐约的、被刻意压低的呜咽,像受伤幼兽的哀鸣,细细一缕,钻透门板,精准地刺入他的耳膜。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继而,是床榻不堪重负的、有节奏的吱呀声,沉闷,持久,伴随着男人低沉模糊的、仿佛野兽啃噬猎物时出的餍足喘息。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剐蹭。
何景的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变得灰白。
他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手里的早点从温热变得烫手,最后又一点点冷下去,如同他此刻的心。
那些他小心翼翼守护的、藏在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妄念,在这一刻被门内残酷的声响撕扯得粉碎。
他知道里面是谁。
除了那位权势滔天、霸道专横的少帅,还能有谁?
小姐……他的小姐……昨夜经历了什么?是被强迫,还是……为了某种目的,不得不委身?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痛彻心扉,恨意滔天。
他想象着沐兮在那人身下承欢的模样,想象她那双清冷眸子是如何蒙上水雾,如何被迫染上情欲或是屈辱的色彩……这想象几乎要逼疯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那个掠夺者,针对这无力到了极点的自己。
他是她的忠仆,誓用生命守护她。
可如今,他却只能像个卑劣的窃听者,站在门外,听着她被人欺凌折辱,连破门而入的资格和力量都没有。
张彦钧,那是手握兵权的军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这种小人物灰飞烟灭。
他甚至连愤怒,都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憎恨,如同最阴毒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的动静终于歇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反而更加令人难熬。
何景听到军靴落地的声音,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走向门口。
他猛地惊醒,几乎是踉跄着后退几步,闪身避入客厅的阴影里,将自己藏匿起来,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
卧室门开了。
张彦钧走了出来,军装笔挺,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恢复了那副冷峻威严、睥睨众生的模样。
只有细心之人,或许才能从他眉眼间捕捉到一丝饕足后的疏懒,以及身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混杂着小姐闺房暖香的气息。
他甚至没有朝客厅阴影处瞥一眼,仿佛早知道那里有人,又或许根本不屑一顾。
他径直走向大门,开门,离去。
动作流畅,带着毋庸置疑的掌控感,仿佛这里也是他的行辕之一。
门再次合上。
公寓里陷入了真正的寂静。
何景又在阴影里站了许久,久到四肢都变得僵硬冰冷。
他低头,看着手里已经彻底冷透的早点,油渍凝固在纸袋上,显得格外肮脏油腻,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终于挪动脚步,走到卧室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