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抹微笑:“我还好”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孙应洋正与英国领事交谈,眼神却不时飘向她这边;沈知意依旧躲在角落里,目光阴郁地注视着一切;江予哲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
这场舞会宛若一个微缩的战场,人人皆在为各自利益角逐。
而沐兮,这个被多方目光丈量过的孤女,恰是这场战争的核心。
她小心翼翼周旋其间,既不能显得过分软弱任人拿捏,亦不能太过强硬引人忌惮。
这其间的分寸,比她白日里被丈量的腰身尺寸,还要难以把握。
当她转身时,余光瞥见周复明与张彦钧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极快,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她捕捉到了——那是猎人间分配猎物的默契。
沐兮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对暗流汹涌毫无察觉。
拍卖继续进行,每一件沐家珍藏的成交都像在她心上剜下一块肉。
但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偶尔在某件特别有意义的物品被拍出时,会适时地流露出一丝隐忍的痛楚。
这表现既不会太过火让人看轻,又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他人的窥探欲。
宴会结束时,沐兮面色已苍白如纸。
她勉力维持仪态,与众人一一告别,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不肯失仪。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张彦钧的副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少帅吩咐,送沐小姐回府”
沐兮望向不远处正与领事交谈、甚至未曾回望她一眼的张彦钧,绽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不劳少帅费心啦,我自己可以回去”
语气轻快得宛如一只不知愁的黄莺,与她这一晚沉静哀婉的姿态判若两人。
副官面露难色,正要再劝,却见张彦钧几不可察地抬了抬手。
一个简单手势,副官立即躬身退下。
沐兮转身的瞬间,笑容倏地消失,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直至坐上黄包车,垂下车帘,沐兮才允许自己彻底瘫软,蜷缩在角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帘影摇曳间,她看见那几个男人仍站在饭店门口,目光似乎仍追随着她的方向。
周复明与张彦钧正在交谈什么,孙应洋站在稍远处与山本领事说话,而沈知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沐兮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这场戏,她总算演完了上半场。
既不过分柔弱失了尊严,也不过分坚强引人忌惮。
一个失去一切却勉强维持体面、偶露尖刺却又迅缩回壳中的孤女,正是他们最愿看到、也最放心拿捏的模样。
黄包车转过街角,沐兮终于松开一直紧握的手。
掌心赫然四道深红的指甲印,微微渗着血丝,如同她今夜被反复丈量、评估、试探的命运。
她凝视那些伤痕,眼神冰冷而坚定。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在车篷上。
沐兮透过帘缝望着窗外迷离的灯火,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
“上海滩是个吃人的地方,但我们沐家人,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