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金如同烂泥般被拖走,甲板上只余下斑驳血迹与雨水冲刷下的狼藉。
远处,水师提督亲率的三艘蒙冲斗舰已抵达近前,舰上兵甲森严,已将郭彪帅船及残余顽抗船只牢牢控制。
明晃晃的刀刃和火铳之下,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可笑。
郭彪被水师官兵五花大绑,押解下船,经过海瑞面前时,他眼神空洞,再无半分往日的跋扈,唯有穷途末路的死灰。
海瑞凝望着眼前恢复秩序、但千疮百孔的江面,雨水虽歇,他心底的沉重却未减分毫。
沈万金临崩溃前吼出的那个名字,如同铅块坠在他心湖深处——漕运总督,陈鎏。
此人不单是管理漕粮运输的总管,更是地方实权大员,牵连甚广。
正当他思索如何彻查这惊天的官匪勾结、贪墨巨案之时,一艘挂着申字号衔旗的小舟从水师编队中驶出,迅捷地靠上了福顺号舷边。
未等跳板完全搭稳,一个身着正六品补服、身形清瘦但步履沉稳的官员已率先踏上甲板,正是当朝翰林院中深得帝心的申时行。
海瑞一眼便认出来人,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大步迎上前去,对着申时行拱手,声音虽略带沙哑却字字清晰有力:“申大人!
万没想到竟劳动申大人星夜疾驰,亲临凶险之地!
今日若非申大人及时请动提督水师精兵,力挽狂澜,海瑞今日恐已为国捐躯,奸宄逍遥,这滔天大罪亦将石沉江底矣。
此情此谊,海瑞代这福顺号上捐躯的将士、代那些被贪墨漕银拖垮的万千生民,敬谢大人!”
申时行连忙扶住海瑞尚未直起的臂膀,目光扫过甲板上的血迹和损毁,又看向海瑞虽然湿透、但仍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眼中充满感慨与敬佩:“海公言重!
时行不过尽己之本分,通传消息、敦促水师驰援而已。
真正于惊涛骇浪、刀光血影中砥柱中流、以一身正气慑服宵小的,是海公您!
以身诱敌,智擒元凶,此等胆识魄力,公忠体国,时行闻之,亦深受感佩!
海公切莫过于谦逊。”
他接着道:“接到海公密函,知公此行险阻重重,尤其提及可能涉及军中势力相阻,时行唯恐有失,遂亲自持海公所书调兵令,星夜奔赴水师大营,面见提督。
幸而提督深明大义,点起精锐即刻出,未敢稍怠。”
他的目光投向船舱方向,压低声音:“那沈万金,果然已招了?”
海瑞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凝重:“正是。
其已攀咬出幕后主使者,陈鎏。”
“陈鎏?漕运总督?”
申时行眉头猛然一蹙,显然也未料到竟会牵扯到如此高位的地方大员,“他竟敢如此?”
“其言凿凿,且据供,罪证账册与其所述陈鎏之信物已由孙明搜获。”
海瑞指向旁边怀抱包裹、虽身染血迹却依旧警惕护卫的孙明。
孙明向申时行点了点头,示意东西在怀,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已被押解至水师大船的郭彪,被两名水师军士半拖半架地带到了福顺号的舷边,等候处置。
他脸色惨白,再无半点将军的威风。
他看到申时行在场,又瞥见海瑞与孙明手中的包裹,眼中绝望更甚。
他忽然挣开束缚,扑倒在甲板边缘,对着海瑞的方向嘶声喊道:“海瑞!
海瑞!
我交代!
我全招!
我是奉命行事!
阻拦你、必要时要让你‘消失’,甚至必要时连账册和沈万金一起沉江灭口,这……这都是……都是高大人的意思啊!
是陈鎏传了高大人的口谕!
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