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波澜,只微微抬了一下手。
身旁的巡抚标营营官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牛皮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海瑞的目光落在纸包里的东西上:一小撮粉末,显然是某种药物残留;一小包拆开的药材碎片;最关键的是,几本薄薄的账簿,不是驿站的正规官账册,而是纸张黄、字迹潦草,充满各种特殊符号和简笔字的私账!
里面详细记载着从洪武朝末年直到隆庆年初,白垣驿经手的一些“特殊”
收支,时间跨度长达近六十年!
海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那些古怪的符号和简写,捕捉着其中的关键脉络:某些年岁灾后粮款的去处?特定人物田庄商铺的“特惠”
?还有……某些特定年份、特定驿丞签名处,朱砂印泥的颜色深浅不一,甚至有的签字墨色明显比正文鲜亮!
有人改账!
而且很可能就在近期!
他伸手,轻轻拂过那些颜色异常鲜亮的名字签名处,指尖似乎能感受到墨迹的湿润度都尚存几分。
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凛冽寒光,在他沉寂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
营官低沉的声音如冰冷的剑锋,刺破了棚下的死寂:“是从那死去的账房吴老七的枕头夹层里,搜出来的。
现场有挣扎痕迹,他……像是被人强行灌下毒物,死前曾拼命想把这东西掏出来!”
自戕?灭口!
“查!”
海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重如千钧的力量,敲在在场的每一个官员心头,“所有近三个月内经手、调用过驿站旧档,尤其是十年前至五十年前档案的官吏、书办、杂役,无论是府衙还是驿中人,全部隔离问话。
名单,即刻呈上!”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被兵丁隔开、脸色煞白的应天知府姚学闵等人,最后落在那堆积如山、刚从驿站库里抬出来的官方簿册卷宗上。
阳光刺破稀薄的云层,照亮了那些卷宗厚厚的尘埃和蛛网,也照亮了某些边角新近被手指匆匆擦拭过的痕迹。
“还有,”
海瑞的视线如刀,锁定在那堆等待勘验的库藏卷宗上,“将驿站所有账册,按洪武年至隆庆年顺序,逐册查验装订线处折痕、墨迹浸染、甚至……有无新墨覆旧痕!
若有刻意混淆时间顺序者,严惩不贷!”
白垣驿上空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无形的罗网开始收拢,每一个与这些旧档有过触碰的人,都感到了冰寒刺骨的恐惧。
海瑞这柄刀,第一刃就斩向了时间的虚妄,直指掩埋在尘埃下的杀机!
昆山县衙后园,寒夜如狱。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知县陈可惨白的脸上切割出支离破碎的光斑。
他缩在书房最阴暗的角落,怀里死死抱着那本夹着“旧档案”
残页的字帖,像一个守着唯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高阁老府上的管事——那个自称姓赵的中年男人,面容刻板如石雕,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端坐在他平日办公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本摊开的昆山县赋税田册。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和册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