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之口,是做给百官和天下人看的门面。”
“其二,定调定音。
陛下已金口玉言判定此事为‘捕风捉影,究系小节’!
那么训诫中必须反复点明、强调这一御裁定论。
将昨夜风波彻底定性为无端生事、琐碎无谓。
这是釜底抽薪,断了任何想翻案、彻查、延伸的根!
记住,定性,比惩罚重要万倍。”
“其三,悬剑示警。”
徐阶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一经查实,定严惩不贷’,这八字是关键!
要写得格外有力。
查什么?自然是‘再有不法’!
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未曾落下的剑!
申时行屏息凝神,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
这份谕旨,看似寻常训诫,实则是徐阶政治手腕的精妙体现:一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定高拱的诉求,一面又巧妙地借题挥扩张了对言路的控制权,还在皇帝心中巩固了顾全大局的形象,更将高拱打上了“不识大体”
的标签。
“学生明白了。
只是,”
申时行微微踌躇,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这谕旨名义上针对昨夜之事,实则…是否过于泛化?科道言官行使言责,向来风闻奏事……”
他是在试探徐阶对言官打压的界限,也是为自己可能背负的苛责清议留点余地。
“风闻奏事,乃祖制所定,非是让彼等党同伐异、挟私泄愤的护身符!”
徐阶断然截住他的话,语气转冷,“如今国事维艰,要的是同心协力,不是鼓噪生事!
老夫身为揆,统御百官是陛下的托付。
这份训诫,既要打掉高拱想掀起的这场风波,更要借此事,给朝堂立个规矩,收一收某些人越来越不驯的心!”
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落在申时行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你笔锋素来稳健,颇得太祖《大诰》遗风,此事由你操刀,再合适不过。
起草时,把那些对昨夜之事含沙射影、捕风捉影、希图牵扯的无端揣测,都彻底削掉!
重点放在约束言行、整肃官箴、以大局为重。
词句不妨犀利,但道理必须站在纲常国本之上。
至于高肃卿今日殿上失仪妄言之态,以及他那些欲行‘构陷’的暗示……点到即止,化于训诫的‘朋比倾轧’一词之下即可,不必点其名姓。
给他留一丝颜面,也是给陛下留一分余地。
懂吗?”
这是既要高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让外人看出徐阶是在公报私仇,一切都在“大义”
的名分下悄然完成。
“元辅深谋远虑,学生谨受教。”
申时行深深一揖,心中五味杂陈。
徐阶不仅指定了内容框架,连政治目的和“度”
的把握都点拨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起草文件,分明是在铸造一柄徐阶专属的政治戒尺,而自己成了那名不吭声的铸剑师。
“嗯。”
徐阶满意地颌,似乎有些疲惫地靠向椅背,重新拿起案上的茶杯,不再看申时行。
“你就在偏殿书案起草,写好后不必经他人手,直接呈于我过目。
今日事,今日毕。
去吧。”
申时行躬身退出,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徐阶端起茶盏,轻轻吹去浮沫。
那动作从容优雅,仿佛殿前的雷霆、殿后的暗涌,都不过是他眼前一缕袅袅的白烟,转瞬即散。
但在那半阖的眼睑下,深潭般的眸光里,沉静的深处,申时行似乎窥到了一点方才在奉天殿上曾惊鸿一瞥,如今却沉淀凝练、再无疑虑的东西——那是一种掌控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