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裕王用一种带着点嘲讽的语气对内侍道:“北镇抚司的人还在追索翰林院线索?那便回禀他们,说本王这里正在问话,申讲官倒说了些有意思的话,‘钻营’不可取,但仓廪之弊,根在制度松弛!”
裕王复又转向申时行,目光如炬:“申讲官可知,就在你入王府这片刻功夫,北镇抚司的档头已在外候了半刻?他们咬定户部那小吏又供出新的‘翰林关联’,非要此刻问询不可。
啧啧,这冯保手下的人,倒是‘勤勉’得很啊!”
申时行瞬间想起徐阶密信中的警告——北镇抚司内的“冯保亲信所为”
!
这当面印证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冯保的爪牙竟敢到裕王府门口堵截索人?如此嚣张!
巨大的危机感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袭来!
冯保亲临其锋,这已远赵元礼那个马前卒的层次。
此刻任何言辞稍有不慎,都可能被曲解、被放大,被那如狼似虎的厂卫坐实!
申时行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脸色却因强压心绪而显得愈苍白冷静。
他迎着裕王审视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再次深深躬下:“殿下!
厂卫探案,自有其规程法度。
臣不过一介讲官,与通州案从无牵扯,今日得蒙殿下召询,惶恐无地,唯有据实陈情,所知所学所想,尽已剖白于殿下驾前。
至于厂卫查案如何问询,如何定罪,自有王法天条!
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问心无愧,行止由心!
不敢言钻营,不敢言硕鼠,只知竭尽驽钝,秉烛夜读,唯求无愧于殿下识拔之恩,无愧于翰林清贵之地!
厂卫若要问,请即传唤!
臣当堂跪对,悉听尊问,绝无二言!
“问心无愧”
,“行止由心”
,“无愧翰林清贵之地”
!
字字铿锵!
那“厂卫若要问,请即传唤!
臣当堂跪对!”
更是不卑不亢,坦荡无比!
与其被堵截、被构陷、被传为畏罪,不如置于明堂,当面对质!
这姿态,将“持身守正”
推到了极致!
裕王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讲官苍白的脸色下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眼中第一次真正流露出激赏!
他嘴角终于勾起一丝赞许的弧度,却不是对着申时行,而是转头对内侍道:
“听见了?去告诉外面那冯保的得力干将们,申讲官说了,随时等候传唤,当面讲个明白。
不过——”
裕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棱,“此刻本王正在问话,讲的是圣贤之道、治国理政的大关节!
不是什么鸡鸣狗盗、攀扯诬陷的小把戏!
让他们且等着!
申讲官,是本王府上的讲官!”
最后一句“是本王府上的讲官”
,掷地有声!
这便是裕王最直接的表态!
内侍凛然领命而去。
殿内的空气似乎也随之流动起来,凝滞的压力骤然一松。
裕王脸上的冷厉敛去,重新看向申时行时,目光已然不同,少了几分审视的冰冷,多了几分对有用之才的重视。
裕王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这么说,你认为这是一场阴谋?”
申时行拱手道:“臣不敢妄下定论,但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绝非偶然。
赵元礼在院中四处散播谣言,意图明显。
可至今并无实质证据证明翰林院有人与此案有关。”
裕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申讲官,你与赵元礼可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