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走出翰林院,沿着宫墙外的青石路缓步而行。
暮色已深,街市渐起灯火,远处酒肆茶坊的喧嚣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与他脚下的路并无干系。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青色补服,指尖轻轻抚过鸂鶒纹样。
高拱的话犹在耳畔——“正六品不要穿这个七品的衣服”
。
他自嘲地笑了笑,今日初入翰林,事务繁杂,竟连官服都未及更换。
不过,高拱特意点出此事,恐怕不只是提醒他礼仪不周,更是在试探他的心性——是急躁冒进,还是沉稳守礼?
“明日经筵事大,养足精神。”
高拱的话简洁有力,却暗含深意。
经筵乃帝王讲学之所,进讲者不仅需通晓典籍,更需揣摩圣意。
申时行虽师从袁炜,袁炜亦是当朝词臣领袖,但翰林院内派系交错,高拱与徐阶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初来乍到,稍有不慎,便可能卷入漩涡。
“明日……该如何应对?”
他沉思片刻,忽而想起李若愚方才的提醒——“那位绯袍大人,姓赵,名元礼,是詹事府旧人,颇有些背景。”
赵元礼素来看不惯袁炜一脉,今日刁难,恐怕只是开端。
若不能稳住阵脚,日后在翰林院怕是寸步难行。
“沉稳……避其锋芒。”
申时行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远处宫城的方向。
暮色中,飞檐斗拱在夕阳下勾勒出庄重的轮廓,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这里不是地方州县,不是可以肆意施展兴造之才的天地。
这里是庙堂中枢,是天下文脉汇聚之所,容不得半点浮躁。
“先熟悉典籍,站稳脚跟。”
申时行踏入饭馆,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窗外,天色渐暗,街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映照着往来行人的脸庞。
伙计热情地迎上来,报了几样招牌菜,申时行随意点了几样,便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申侍讲?”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申时行循声望去,见李若愚正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书册,见他进来,便含笑招手。
申时行微微一笑,走过去拱手道:“李兄还未归家?”
李若愚合上书卷,笑道:“家中无事,便来此寻些吃食。
申兄可是来用膳的?不如一同?”
申时行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小二很快端来热腾腾的饭菜,申时行道了声谢,却未立刻动筷,而是低声问道:“李兄可知赵元礼此人?”
李若愚神色微变,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赵元礼……詹事府旧人,早年曾随高拱在国子监共事,后来因故调任詹事府,如今虽只是个七品,可背后有人撑腰,寻常人不敢招惹。”
申时行若有所思:“高拱?”
李若愚点头:“不错。
赵元礼虽是詹事府出身,但与高拱关系匪浅。
今日他刁难申兄,恐怕……”
申时行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多谢李兄提醒。
不过,我既入翰林,便只专心典籍,旁的事,能避则避。”
李若愚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大笑:“好!
申兄这份心性,倒是难得。
来,喝酒!”
申时行举杯,与他一碰,酒液入喉,微辣而暖。
窗外暮色更深,街市灯火渐次亮起,仿佛一条星河蜿蜒于尘世之间。
明日的经筵,于他而言,是一场不容有失的考验。
经筵之上,皇帝与一众大臣齐聚,讲解儒家经典、历史典故,自己不仅要展示学识,更要谨言慎行,稍有差池,便可能招来灾祸。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