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
正房内一声突兀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久经虫蛀的朽物终于支撑不住碎裂了。
申时行猛地回神。
铁壶口终于泄出一丝微弱的白汽,出低低的“滋”
鸣。
他小心地从瓦盆里舀些炉灰泼在炉口压住过旺的浮火。
壶盖轻轻掀开,滚水不多,却足可净手。
他挽起袖子,舀起半瓢凉井水兑入盆中,试了温度,才将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缓缓浸入温热的水里。
冰凉的水下,温热的感觉丝丝缕缕渗入指缝,驱赶着深入骨髓的寒气。
浊水随着他揉搓的动作渐渐变成灰黑色,手背上新伤旧痕——搬重物时被木头扎毛刺的划痕、刮墙皮时用力过猛指节磨出的红印,被冻水刺激过的伤口又在热水浸润中微微刺痒。
他仔细揉过指腹关节,看着污垢在浊水中晕开散去,露出底下冻得青红的皮肤。
这一盆水,似乎也涤去了几分白日积下的尘埃,和心底那点挥之不去的阴霾暗影。
"
明日得买块胰子。
"
他搓了搓指缝里残留的灰泥,忽然听见瓦当上传来细碎的响动。
抬头望去,几片新雪正从檐角滑落,在暮色里划出银线,恍惚间竟像极了早朝时御街两侧垂落的宫灯流苏。
次日天未亮透,申时行便听见叩门声。
工匠老周带着两个徒弟扛着工具站在院外,胡须上还凝着霜花:"
大人,咱按您说的带了麻刀灰和桐油,就是这雪后泥地"
话音未落,申时行已拎着灯笼引路,灯影里他注意到老周的皂靴在结冰的砖缝里打滑,忙道:"
劳烦师傅们先喝口热茶。
"
正房里,昨夜烧剩的炭盆还煨着半壶水。
申时行掀开棉帘,见老周的徒弟正踮脚去够梁上的蛛网,忽然"
咔嚓"
一声——半截断梁应声而落,惊得众人倒退三步。
申时行却盯着那处缺口笑起来:"
此处原就有隐患,倒省得拆了重寻。
"
老周捋着胡须凑近细看:"
大人好眼力!
这梁木虽蛀了,好在榫卯还牢。
"
他从腰间解下墨斗,在残梁上弹出标记,"
咱用新槐木替换,再灌三遍桐油,保准比原先还结实。
"
说话间,大徒弟已抡起斧头劈开带来的木料,清越的声响惊飞了墙头栖着的寒鸦。
日头爬上东墙时,院里渐渐有了生气。
申时行蹲在阶前调灰浆,指腹感受着麻刀与石灰交融的细腻。
老周忽然指着西厢喊:"
那堵墙的墙脚有潮气!
"
果然见青砖缝隙渗出细密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申时行赤脚踩上条凳查看,现墙基处竟埋着半截朽烂的陶管——原是前人排水的旧法子,如今淤塞多年。
"
得剖开重做。
"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
劳烦师傅们把东墙的砖先拆十块备用。
"
老周的徒弟面露难色:"
这冬日刨砖"
申时行已抄起凿子开始敲打。
"
大人,东墙的陶管挖出来了!
"
小徒弟的声音将他惊醒。
申时行起身时被碎砖绊了一下,踉跄中瞥见墙根处竟露出半截青石板,石面斑驳处隐约可见"
嘉靖丙辰"
的字样。
暮色四合时,西厢的梁木已换了一半。
老周蹲在廊下抽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