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年间,河西走廊的风沙裹挟着血。
在甘州城头打着旋儿,呜咽着,仿佛阵亡将士不屈的魂灵仍在徘徊。
野马泉一役的消息,并未因关山阻隔而沉寂,反而正从边陲甘州,迅速向着权力中枢长安蔓延开去。
皇城,兵部衙门。
值房内,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骨炭无烟无息,只散出融融暖意,却驱不散郎中郑元眉宇间的凝重。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经由驿马快道,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河西战报文书。
细密的青檀纸上是工整的楷书,详述了野马泉伏击战的经过,斩获。
以及那最引人注目的“筑京观以慑虏胆”之举。
郑元年过四旬,是典型的京官模样。
他放下茶盏,那盏越窑青瓷,茶汤清洌,此刻却觉索然无味。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年轻监军副使在此应对质疑时的情景。
彼时,李骁身着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戈壁上的白杨,言辞沉稳,对答如流。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隐隐透着一股边塞风沙磨砺出的强硬与锐利。
与这长安官场圆滑柔靡之气,格格不入。
“筑京观。”
郑元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泛起苦笑。
此举固然能扬军威,寒敌胆,但在讲究“怀柔远人”,“以德服人”的朝堂之上。
尤其是在那些崇尚清谈,讳言武事的文官看来,未免过于酷烈。
有失“天朝上国”的体统。
他甚至可以想见,一旦此事在朝会上被提起。
御史台那帮言官们会如何引经据典,慷慨陈词。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郑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窗外是皇城鳞次栉比的官署屋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肃穆而压抑。
“这河西的水,本就浑浊,如今来了这么一条敢于掀浪的强龙,怕是再也难以平静了。”
他回到书案前,提起一支紫毫笔,在相关的文书,边缘工整地写下一行小字注解。
“野马泉大捷,监军副使李骁首功,其部‘翼青卫’战力卓著,然京观之事,恐惹物议,宜缓议其赏,待圣心独断。”
写罢,他将文书轻轻放入,待呈送上官的卷宗之内,动作小心,仿佛那文书有千钧之重。
与兵部值房的沉凝不同,位于亲仁坊的杨国忠府邸,此刻却是一片暖融欢腾。
后园,修建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与外间,恍若两个世界。
暖阁极尽奢华之能事。
地面铺着来自波斯的猩红大食地毯,图案繁复,色彩浓艳。
四壁以金丝楠木为护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多宝格里陈列着三尺高的血红珊瑚,象牙镂雕的群仙贺寿图,以及各种晶莹剔透的水晶,玛瑙摆件。
墙壁上悬挂着,吴道子真迹的飞天壁画,衣带当风,神采飞扬。
杨国忠身着绯色团花蜀锦常服,腰间束着玉带,他面色红润,意气风发,正与几名心腹门客宴饮。
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酒是御赐的三辰酒,盛在夜光杯中,殷红如血。
一名身着青衣的仆从,悄无声息地进来,俯身在杨国忠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国忠先是一愣,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他猛地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顿。
抚掌大笑起来,笑声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