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却化不开凉州城外那一片沉甸甸的灰黄。
风卷着干燥的沙尘,掠过官道,扑打在李骁和他的队伍身上。
寥寥数骑,连人带马,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尘衣,疲惫刻在每一道皲裂的皮肤和凹陷的眼窝里。
战马的蹄声沉重而拖沓,敲打着脚下硬实的黄土官道,发出闷响。
孙二狗歪在马上,一条空荡荡的袖管随着颠簸无力地晃荡;老蔫巴佝偻得更厉害了,似乎背上无形的担子随时会将他压垮;陈七脸上那道狰狞的新疤在夕照下泛着暗红的光。
【PS作者发言:孙二狗的手并没有断,这只是一种体现角色团处境的一种表现手法。】
独眼的老兵阿爷,如同李骁一道沉默的影子,紧贴在他马后,那只仅存的独眼锐利如鹰隼,穿透风尘,牢牢锁着凉州。
开元二十六年的冬天,风像河西走廊养出的饿狼,在乌鞘岭的嶙峋山石间来回扑咬,卷起地上的积雪,抽打在每一个活物身上。
雪粒坚硬冰冷,撞在脸上生疼。
一支十来人的队伍,裹着褴褛的皮袄和破甲,沉默地推着几辆吱呀作响,堆满破烂辎重的勒勒车,在没踝的积雪里艰难跋涉。
车轮碾过冻土,留下深沟,又被风雪迅速填平。
领头的是李骁。
他肩上的旧伤在刺骨的寒风里隐隐作痛,像里面埋了块烧红的铁。
他没吭声,只是把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赤水军旧旅帅皮氅又裹紧了些,眯着眼,望向风雪迷蒙的前方。
视线尽头,夯土垒成的凉州城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清晰。
凉州城那由巨大黄土版筑而成的城墙,便在这浑浊的光线里显出庞大的轮廓,沉默地蹲踞于大地之上,向东西两侧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夕阳的余烬涂抹在墙头,非但不能增添暖意,反而让那高耸的墙体投下的阴影愈发深重,粘稠,沉沉地压向官道,也压向官道上那一小队疲惫的人马。
城墙斑驳,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疲惫不堪的白色苍龙匍匐在茫茫大地上。
城头上,“李”字大旗与大唐的幡帜被朔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权。
城门洞开着,车马人流在戍卒的吆喝和鞭影下缓慢蠕动。
胡商的驼铃叮当,夹杂着汉地商贾的讨价还价,空气中浮动着牛羊的膻气,香料刺鼻的浓香,尘土干燥的颗粒感。
凉州,河西首府,此刻正竭力展示着它作为丝路咽喉的畸形繁华。
“入城。”李骁的声音不高。
他身后,是孙二狗、老蔫巴,还有那个永远沉默如影的独眼老兵。
再后面,是鹰扬戍血战,删丹军城挣扎后仅存的十来个翼青牙兵。
人人脸上都刻着风霜和未愈的伤疤,冻得乌紫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凶狠地刺破风雪。
他们的衣甲破烂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肉,不少人的手、脸、耳朵上裂着冻疮,血水混着雪水凝固成暗红的冰碴。
可他们的手,始终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那些用灌钢法锻造的横刀,刀鞘磨损,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凶光。
马蹄踏上凉州城内宽阔的石板街道,清脆的声响在两侧高墙间回荡,显得格外孤寂。
街道确实宽阔,足以并行数辆马车,但这份“阔”却透着冰冷的秩序。
东面一片,飞檐斗拱,朱漆大门,门前石狮或狰狞或踞坐,门楣上悬挂着彰显门第的匾额。
李府那尤其气派的府邸就在其中,高墙大院,隔断了外界的视线,只余下一种无声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