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小满还沉浸在睡梦中,闹钟尚未响起,窗外的海雾却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唤醒她,悄悄地顺着窗缝钻了进来。那股雾气如同轻柔的薄纱,在地砖上缓缓蔓延,最终洇出一小片湿漉漉的痕迹。
林小满的眼睛微微睁开,朦胧的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桌角。那里摆放着一本账本,而账本上那个用红圈标记的数字“40万”,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光芒,宛如一颗刚刚从海里捞起的珍珠,带着丝丝水汽,晶莹剔透。
昨夜,老马站在车间中央,手中高举着铁皮喇叭,高声宣布放假的消息。车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后半夜,仿佛是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假期。张师傅激动得难以自抑,甚至将手中的顶针都甩了出去。那枚铜顶针在空中飞速旋转,足足转了二十圈,就像一个因为太过高兴而停不下来的陀螺。最后,它稳稳地停在了烫金机的齿轮旁,仿佛在预示着这个假期将会给大家带来无尽的欢乐和轻松。
“嫂子,天还没亮透呢,你咋就醒了?”隔壁嫂子粗布辫子上沾着的金粉蹭到蓝布枕头上,留下星星点点的亮,“老马说了,这两天带薪假不用上工,你就当给烫金机放个假,也给自个儿放个假——你听,连机器都歇着了,多安静。”林小满笑了笑,摸出床头那把紫檀木算盘,指腹习惯性地搭在“3”和“5”两颗算珠上——这还是头回在工作日不用算产量,光滑的算珠硌着掌心,竟生出几分不习惯的空落。
天蒙蒙亮时,院墙上的“农业学大寨”标语被海雾打湿,红漆字晕开一小片,像姑娘害羞时脸颊上的胭脂。阿泽抱着他的小算盘蹲在石磨旁,算珠打得“噼啪”响,宛宛举着滑石笔在磨盘上写“放假第一天”,笔画歪歪扭扭,“一”字拖得老长,活像条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带鱼。“妈,王老师说放假也得天天练算术,不然脑子会生锈,”阿泽拨着算珠抬头,辫子上的红头绳晃了晃,“8000个袋子装的稻子,够咱全家吃三年零五个月。”
林小满往灶膛里添了把晒干的海草,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的海菜粥,腾起的蒸汽里裹着淡淡的咸香。“今天带你俩去赶海,”她用筷子把煮鸡蛋剥壳,蛋白上还留着她用指甲掐出的小方格,像给鸡蛋盖了个“合格章”,“捡够一篮子贝壳,妈给你做副新算盘珠子,比你现在这木头的还亮。”宛宛举着鸡蛋在手里转圈,蛋黄晃得像团小太阳:“我要给林婶串个贝壳项链,挂在脖子上,比奖状上的红绸带还亮堂!”
塑料厂的大铁门罕见地挂着把黄铜锁,锁鼻上缠着圈红布条,风一吹“哗啦啦”响,像在唱小曲。张师傅扛着渔网从门前经过,网眼里还沾着昨晚的海草,见林小满带着孩子往海边走,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喊:“林姐,今儿潮退得大,礁石缝里准藏着大青蟹!”他手腕上的顶针在晨光里闪了闪,“我家小子说,要跟阿泽比赛捡海菜,谁捡得多,中午谁家的粥里加俩蛋——我可把话放这儿,我家小子准赢!”
海边的礁石上早就站满了人,比赶大集时还热闹。二丫挎着个竹篮,篮子底铺着层新鲜的薄荷叶,说要给捡来的海螺“去腥气”,免得它们在篮子里打架;狗剩举着他那根弯成钩子的铁丝,弹簧戒指套在手腕上,钩子尖还缠着圈红布条——他偷偷跟阿泽说,这是“劳动模范同款”,保准能钓上最大的鱼;阿泽最实在,背着林小满连夜缝的布兜,兜里装着他的小算盘,说要一边捡贝壳一边练“心算”,争取暑假结束时,能闭着眼全拨对。
“阿泽,你看我这只!”狗剩突然从礁石缝里拖出只青蟹,蟹钳张得老大,八条腿乱蹬,“比你妈车间的齿轮还凶!我爹说,这种蟹最肥,蒸着吃能出一壳黄——比你妈给你煮的鸡蛋还香。”阿泽正数着贝壳,头也不抬:“我刚算过,这片礁石一共28块,每块底下藏3只螃蟹,一共84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