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的皇城,薄雾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朱红宫墙上,连宫道旁的石狮子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水汽。卯时刚过,养心殿的传旨太监便提着宫灯匆匆穿行,明黄色的圣旨展开时,声音裹着晨寒飘得老远:“静太妃偶感风寒,龙体违和,即日起移居长春宫静养,非诏不得探视——”
太监宣旨时,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廊下的宫女太监,见没人敢抬头,才收了圣旨,脚步不停往长春宫去。可他刚转过角楼,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嘀咕:“昨儿个还见太妃在御花园赏菊呢,怎么一夜就风寒了?”“嘘!小声点!没见传旨的公公脸都绷着?这事儿咱们少掺和!”宫里人最是精明,见了这反常的旨意,心里都揣着疑问,却个个把嘴闭得严严实实——天家的事,从来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辰时三刻,紫宸殿的朱漆大门缓缓推开,六部大臣鱼贯而入。殿内的龙涎香燃得正旺,烟气顺着殿顶的藻井盘旋而上,却压不住阶下众人的沉郁。皇上萧景渊端坐在龙椅上,明黄色龙袍的领口松了半寸,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昨夜他在养心殿看了半宿百草堂的卷宗,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阶下时,连最敢言的御史都下意识地收了收肩膀。
“今日召诸位前来,”萧景渊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是通报太妃近况,二是议秋收漕运。南境连月暴雨,淮河大堤刚补了缺口,漕粮若误了时日,北境军饷便要断供,诸位有何良策?”
话音落,户部尚书李默第一个出列。他捧着奏本的手有些发颤——南境漕运的烂摊子压了他三个月,眼下既要应对皇上,又要防着阶下的眼线,额角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滑:“陛下,臣以为,当即刻调拨工部匠人加固漕运河道,再从北境粮库暂调十万石粮应急,待秋收后再补回……”
李默说得分明,可阶下左侧的礼部侍郎周显,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的手指死死攥着朝笏,朝笏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昨夜淮南王的密信还揣在怀袖里,墨迹未干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百草堂内奸败露,速寻机脱身,七月初七依计行事。”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密信里的话,李默说的漕运、粮库,全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旁边的兵部郎中吴奎比他更慌。他的朝服袖口沾着一块墨渍——那是昨夜写回信时,手抖得厉害,墨汁洒在上面的。此刻他频频用眼角瞥周显,见周显脸色发白,心里更乱,连皇上扫过来的目光都没接住,慌忙低下头,靴底在金砖上蹭出细微的声响。
殿内围绕漕运的争论渐渐热烈,有人说该疏通河道,有人说该换走陆路,唯有萧逸辰始终站在阶下一侧,不言不动。他身着素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松竹,虽无官服的玉带金章,却自带一股慑人的沉静——三年前他主动卸去摄政王印时,曾在紫宸殿立誓“不涉朝政”,今日却是奉了萧景渊的密召,专为百草堂逆案而来。
“诸位稍静。”
萧逸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沸水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他缓步走到殿中,手中托着的紫檀木盒,边缘磨出了浅淡的包浆——这是他当年摄政时用的旧物,此刻打开,明黄色绸缎衬着三样东西,在龙涎香的烟气里,透着刺目的寒意。
“陛下,诸位大人,”萧逸辰拿起那卷泛黄的绢布,展开时,绢布边缘的磨损清晰可见,“此乃昨夜玄毒司从百草堂暗格搜出的假遗诏。仿先帝笔迹仿得七分像,却漏了最关键的——先帝写‘于’字,必在末笔带个弯钩,诸位请看这绢布上的‘于’,却是直挺挺的一笔。”
他说着,将绢布递给身边的大理寺卿,卿家接过时,指尖都在颤,殿内大臣们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有人忍不住低呼:“确实!先帝的笔迹,臣当年见过奏本,这‘于’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