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垣的春日终于卸了残冬的凉,柳梢头攒着嫩黄的芽尖,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绿影,连空气里都飘着新翻泥土的腥气。
“启明实业”
的厂区里,新添的皂化锅正“咕嘟”
地熬着皂基,甘油提纯装置的冷凝管滴着透明的液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转着,只是沈未央偶尔看向北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未说出口的牵挂。
这天下午,他正俯身调试甘油装置的阀门,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工人的拖沓,而是带着急切的、重重的军靴声。
还没等他直起身,秦穆就撞开了实验室的门,连铁靴踏过门槛时都带了踉跄,平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弓着,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沈先生!
大捷!
敌人撑不住了!
派使者求和了!
停战协议初步签了!”
沈未央手里的玻璃棒“啪”
地掉在实验台,清脆的声响在满是试剂味的实验室里格外突兀。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连呼吸都漏了半拍:“消息……确切?”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像是怕这是一场梦。
“千真万确!”
秦穆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哽,手里的捷报还带着油墨的温度,“是督军亲笔签的,已经送霍府了!
督军还说,整顿完前线防务,不日就班师回朝!”
赢了。
真的赢了。
那一瞬间,连日来应对倭寇挑衅的紧绷、担心前线的焦虑,全都化作热流涌遍全身。
沈未央扶着冰冷的实验台,指尖泛白,才勉强稳住晃悠的身子。
他看着秦穆激动得样子,忽然笑了。
捷报像长了翅膀,半天就飞遍了奉垣城。
鞭炮碎屑撒了满街,孩子们举着画着“霍”
字的小旗跑过,笑声混着商贩“糖炒栗子”
的吆喝,连平日里肃穆的霍府门口,都围满了来道贺的百姓。
官员们穿着体面的长袍马褂,捧着贺礼往霍府去,远远就能听到元帅爽朗的笑声——霍正雄坐在主位上,手指摩挲着紫砂茶壶盖,连平日里严肃的嘴角都微微翘着,虽没说什么,可那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傍晚时分,秦穆又匆匆来了,这次手里捧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封蜡上印着霍聿枭的私印,旁边写着“未央亲启”
。
“督军特意嘱咐,这信要亲手交给您。”
秦穆的语气比来时郑重,仿佛这封信比捷报还重要。
沈未央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书房里。
夕阳透过窗棂,在信封上投下暖黄的光。
他指尖捏着封蜡,慢慢化开,展开信纸时,霍聿枭那熟悉的字迹立刻撞进眼里——凌厉中多了些松快,笔锋不再像战时那样紧绷,连“捷”
字的最后一笔都拖出了个轻浅的弧度,像是写的时候心情格外舒展。
信的开头是简明的战报:敌军退出争议的黑岩堡区域,赔偿一定数量的军费及物资,双方以实际控制线为基础重新划定边界。
“此战之胜,非我一人之功,亦非枪炮之利。”
霍聿枭写道,“将士用命,后勤无忧,方有今日之局。
汝于后方,稳人心,固根基,创利器,功不可没。”
沈未央看着“功不可没”
四个字,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仿佛能看到霍聿枭坐在北疆的帐篷里,就着篝火写这句话时,或许还会下意识地顿笔。
笔锋一转,霍聿枭提到了沈未央之前写的“商业纷扰”
:“来信已悉。
跳梁小丑,不必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