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时候了……”
他说的“百年”
,不是随口的感叹。
忘忧渡不是寻常的渡,它只在百年一现的夜里出现,每次出现,天都黑得这般彻底,月亮都亮得这般妖异,每次出现,都会有异相生——只是从来没有人能说清,那些异相到底是什么,因为见过的人,从来没有再出来过。
上一次忘忧渡出现,是在一百年前的同一个夜里。
那时候,水面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无数片白色的花瓣,从天上飘下来,落在水面上,不沉,也不漂走,就那样聚在舟的周围,像一圈白色的围帐。
花瓣上带着淡淡的香,却不是花香,是纸烧过的味道,风一吹,花瓣就跟着动,动的时候,会出“沙沙”
的声,像有人在耳边翻书,翻的还是没有字的书。
老翁那时候还年轻些,头里只有零星的白,他坐在舟里,看着那些花瓣,看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花瓣突然着了火,不是明火,是淡蓝色的鬼火,火顺着花瓣烧过去,却烧不着舟,也烧不着水,只把那些花瓣烧成了灰,灰落在水面上,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传出“叮咚”
的声,像有人在水底敲钟,敲了三下,漩涡就消失了,水面恢复了黑沉沉的模样,忘忧渡也跟着不见了。
再上一次,是两百年前。
那时候的异相,是水底的光。
夜里没有风,水面静得像镜子,却从水底慢慢浮起无数点绿光,绿光很小,像萤火虫,却比萤火虫亮,一点一点,从水底升到水面,围着舟转。
转的时候,会出“嗡嗡”
的声,像蜂群在飞,却没有蜂的影子。
绿光转着转着,就会连成线,线再连成网,把舟罩在里面。
网是绿色的,摸不着,却能感觉到冷,冷得像冰,贴在皮肤上,会留下淡淡的印子,像蛛网的纹路。
那一次,老翁还是个少年,他伸手去碰那些绿光,指尖刚碰到,绿光就灭了,灭了的地方,会冒出一缕黑烟,烟里带着铁锈的味道。
他看着那些绿光灭了又亮,亮了又灭,直到月亮移到头顶,绿光突然全部灭了,水底传来“咕咚”
的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接着水面就开始冒泡,泡是黑色的,泡破的时候,会溅起些黑色的水点,落在船板上,就变成了小小的虫子,虫子爬了几下,就钻进船板的裂纹里,不见了。
三百年前的异相,更怪。
那时候,天上没有月亮——不是被云遮住,是根本没有,夜黑得像墨,只有舟上挂着的那串兽骨,泛着淡淡的白光。
水面上飘着些残破的纸人,纸人是白色的,衣服是灰色的,没有脸,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纸人顺着水流漂过来,围着舟转,转的时候,会出“哗啦”
的声,像纸在水里泡烂的声音。
那时候的老翁,还是个婴儿,被上一任船夫抱在舟里。
上一任船夫告诉他,那些纸人是来“要渡”
的,却没人敢渡它们。
纸人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突然都沉了下去,水底传来女人的哭声,哭得很伤心,却没有眼泪,只有风跟着哭,哭了半个时辰,哭声停了,忘忧渡也消失了。
这些异相,从来没有记载。
没有书会写忘忧渡,没有人口会传忘忧渡,只有每一任船夫,会把这些异相记在心里,像记一笔债,又像记一个承诺。
老翁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任船夫了,他只知道,从他记事起,就在这舟上,就在这忘忧渡上,等着每一个百年,等着每一次异相。
“咯……姆啊……”
老翁又开始说那些听不懂的话,这次他抬起手,摸了摸船板上的一个凹槽——那凹槽是方形的,里面放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