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沉重。
那不是拒绝,而是陈述一个血淋淋的、他们谁都无力改变的事实。
路啸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他并非没有想过后果,但少年人一腔孤勇,总以为情比金坚,可抵万难。
直到此刻,季凛将这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那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那背后牵连着家族的存亡,边关的稳定,甚至整个王朝的国本。
他太子的身份,在此刻不是助益,反而是悬在季家头顶最锋利的刀。
“我……”
路啸喉咙紧,声音干涩,“我可以保护……”
“你拿什么保护?”
季凛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苦涩的弧度,“殿下,你如今自身尚在边疆‘历练’,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抓你的错处?陛下春秋鼎盛,皇子亦不止殿下一人。
此刻若传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事,第一个容不下我季家的,恐怕不是别人。”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路啸心上,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击得粉碎。
是啊,他如今连自己的太子之位都未必坐得稳,凭什么妄言保护战功赫赫却也因此功高震主的镇北王府?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路啸。
他看着季凛,看着那双曾经在河边流露出脆弱、在战场上与他并肩时闪烁着信任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和沉重的枷锁。
“所以……”
路啸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对我……”
“殿下于末将,有君臣之分,袍泽之谊。”
季凛迅接口,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今日之言,末将只当从未听过。
也请殿下,谨言慎行,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说完,重新低下头,拿起手边的布,继续擦拭那柄已经锃亮如镜的长剑。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几乎掀翻两人命运的对话,从未生过。
帐内只剩下布帛摩擦剑身的细微声响,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路啸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方才告白时鼓起的勇气,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
他明白了,季凛不是对他无意,而是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藏着比他更深沉、也更无奈的责任与顾忌。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这刚刚萌芽、却注定不容于世的感情,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守护他的家族,守护这北疆的稳定。
这份清醒的理智,比任何直白的拒绝,都更让路啸感到心痛。
他看着季凛低垂的、显得异常固执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
他缓缓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帐外。
就在他即将掀开帐帘的那一刻,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叹息。
路啸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的依然是那片冰冷的荒原。
他掀帘而出,初春的寒夜冷风瞬间包裹了他,却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冷。
帐内,季凛擦拭长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久久未动。
烛光下,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一滴温热的水珠,毫无预兆地滴落在冰冷的剑身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影。
窗外,北疆的夜,还很长。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