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头面,铜镜突然映出个摇晃的人影。
李帆反手锁门的咔嗒声让他浑身一僵,妆台上的烛火跟着颤了颤。
“季老板方才那折‘寻梦’,看得本少爷心痒得很。”
李帆扯开领结时,季凛起身与他拉开距离:“你要干什么?”
对方一把按在妆台上,胭脂盒翻倒,殷红粉末在月白戏服上晕开,像心口渗出的血。
突然爆裂的门板碎屑中,季凛看见那抹熟悉的深灰色身影。
方子围出手狠得惊人,李帆被掼在地上时,他分明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
季凛抓住他扬起的手腕,触到满手黏腻。
方子围转头时,暴戾的神情竟瞬间凝固,继而变成一种近乎惊慌的躲闪,匆忙将血手背到身后。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季凛心头一颤,想起那些总在戏散后准时出现的白海棠。
“你……”
季凛刚要开口,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凉风。
他看见方子围瞳孔骤缩,却还是慢了半步——青瓷花瓶在男人头上炸开的瞬间,季凛下意识伸手去接,温热的血立刻顺着指缝漫过他腕间的胭脂痣。
“少帅!”
炸雷般的喊声惊得季凛浑身一抖。
冲进来的军官们齐刷刷跪地,为的赵诚直接拔枪上膛。
季凛茫然低头,怀中人惨白的脸上血泪交织,那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鬓此刻黏在额前。
“你是……少帅?”
季凛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方子围虚弱地摇头,染血的手指却固执地攥紧他的衣袖。
赵诚红着眼睛恳求:“季老板,少帅是您的戏迷,能否和我们一起去一趟……”
季凛望着门外黑压压的士兵,又低头看看怀里昏迷中还抓着自己衣角的人。
戏服上的血渐渐凝固,变成暗紫色的痂。
他轻轻拂开方子围额前带血的碎,对刚进来的莫长歌说:“带师弟师妹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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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穿过雨幕时,迷糊的方子围突然挣扎起来,滚烫的手握住季凛的腕子:“……那株垂丝海棠……今年会开花……”
原来真的是他。
季凛任由他抓着,在辘辘车轮声中想起第一次在广和楼相见时,二楼包厢那个始终没有点燃香烟的剪影。
原来早在那时,命运就已经写好了戏折子。
只是他唱了这么久的《游园惊梦》,竟没认出台下坐着个最痴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