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长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柴,火光“噼啪”
一声跳起来,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的笑意。
“要说这锦溪的织锦传说,”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八仙桌上的粗陶茶杯,杯沿结着层薄薄的茶垢,“得从三十年前那场‘斗锦’说起。”
苏晚下意识地翻开设计本,笔尖悬在纸页上空。
陆老夫人的笔记里有张未完成的草图,画着半只衔珠的凤凰,旁边写着“锦溪斗锦,惜败于‘活水纹’”
。
“那时候啊,”
李镇长的目光飘向窗外的瀑布,像是透过雨幕看到了往事,“李师傅还是个毛头小子,仗着一手‘经起花’的绝活,在蜀地没逢过对手。
直到有天,来了个穿旗袍的上海姑娘,说要跟他比织一幅‘百鸟朝凤’。”
小陈的呼吸都屏住了,相机镜头悄悄对准了李镇长——他说话时,嘴角的弧度竟和晒架上蜀锦的凤凰尾羽有几分相似。
“那姑娘就是陆老夫人吧?”
苏晚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落下一个小小的“陆”
字。
李镇长点点头,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姑娘带了块杭罗当信物,说要织出‘凤栖梧桐’的活气。
李师傅偏不信邪,说蜀锦的金线最能显凤凰的贵气,两人就赌上了各自的压箱底本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的设计本上,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斗锦那天,陆姑娘织的凤凰,翅膀上用了‘盘金绣’的技法,阳光照过去,金线会跟着动,像真鸟振翅。
可李师傅说,这还不够。”
“不够?”
张姐忍不住问,“那要怎样才够?”
“要织出‘魂’。”
李镇长的声音低沉下来,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李师傅连夜拆了织了一半的锦,跑到瀑布下头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织的凤凰尾羽,每一根都藏着瀑布的影子——第七道弯最妙,水流过石板的弧度,被他用‘转经法’织进了金线里。”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设计本里陆老夫人的批注“尾羽七弯,取北斗七星之象”
旁,她新添的“活水纹”
三个字,忽然变得滚烫。
“陆姑娘输了吗?”
小陈追问。
“没输没赢。”
李镇长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陆姑娘说,她输在了不懂蜀地的水。
李师傅说,他输在了没见过上海的洋楼。
最后两人把两幅锦拼在了一起,就挂在李师傅家的阁楼里,成了锦溪的镇宝。”
老周突然指着墙角的竹筐:“镇长,那筐里是不是……”
竹筐里露出半卷蜀锦的边角,孔雀蓝的底色上,金线织就的梧桐叶脉络清晰,叶尖还挂着颗露珠,竟是用银线织的,在火光下闪着清冷的光。
“这是李师傅今早送来的‘梧桐露’。”
李镇长把锦卷提出来,蜀锦展开的瞬间,仿佛有阵清风从里面钻出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气息,“他说,要是苏姑娘能看出这露珠的织法,就把阁楼的钥匙给你。”
苏晚凑近细看,银线在锦面上形成的弧度极其微妙,不是平织,而是像春蚕吐丝般,一圈圈螺旋向上,最终收在一个针尖大小的点上。
“是‘盘针’和‘绕线’结合的技法。”
她指着露珠的边缘,声音有些颤,“银线先盘出轮廓,再用极细的蜀锦线绕着银线走,每绕三圈打一个结,这样露珠才会有立体感,像真的挂在叶尖。”
李镇长手里的锦卷“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
他定定地看着苏晚,眼神里有惊讶,有欣慰,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