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
赫铭拿起画笔,这次手腕没抖,笔尖稳稳落在画稿上:“那我得把这碗汤画进去,就放在岸边的石头上,汤上还得飘着点热气。”
他一画就忘了时间,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时而停顿,时而疾行,像在跟谁对话。
等赫露举着块桂花糕进来时,夕阳已经把画室染成了琥珀色,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带着点甜。
赫铭不知何时歪在躺椅里睡着了,左手还松松攥着那支沾了青灰颜料的画笔,白t恤的胸前蹭出一道弯弯的痕迹,像条迷你的河,从领口一直延伸到心口。
“别叫醒他。”
赫露把桂花糕轻轻放在桌上,身后跟着的周老师小声说,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
下午见赫铭调色时突然来了灵感,赫露便跑去找周老师,想让她来看看这画里藏着的秘密。
周老师站在画架前,目光从那道未完成的河湾滑过,落在赫铭胸前的颜料印上,忽然就愣住了。
很多年前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
徐老师背着画板离开家乡时,白衬衫的袖口也沾着类似的青灰色,是河边的泥溅上去的。
那时他笑着说:“等我回来,就带着画稿,袖口沾着咱们河的颜色,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说,等他回来就画条河给我。”
周老师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睡着的人,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说要画清晨的雾,像纱一样裹着河面;画傍晚的蜻蜓,红的、蓝的,停在芦苇尖上;画岸边捣衣的婶子,木槌敲在石板上,声音能传到河对岸……”
赫露这才恍然大悟,周老师是徐老师当年心心念念的人,周老师的心早就跟徐老师的心连在了一起,画室里的事周老师早就觉察了,只是……
她悄悄退到门口,给林晚禾了条消息:“周老师认出徐老师的画了,快来。”
周老师伸出手,指尖悬在画稿上空,迟迟没敢落下。
她记得徐老师说过,画画最要紧的是“气”
,一笔断了,整幅画的气就接不上了。
可眼前这幅画,赫铭的笔触虽然带着生涩,像个初学走路的孩子,却偏偏和徐老师留下的线条续上了那口气,像一条河的上下游,自然而然地连在了一起,连水流的节奏都一模一样。
她弯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毯,轻轻盖在赫铭身上。
盖到肩膀时,赫铭动了动,嘟囔了句梦话,声音轻得像叹息:“河……没断……”
周老师笑了,眼角泛起湿意,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地毯上,洇出个小小的圆点。
她走到窗边,看着园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雷士光在教孩子们踢毽子,红的绿的毽子在他手里飞,孩子们追着跳,笑声像撒了把糖;徐云清蹲在花坛边给花浇水,水管子没捏紧,溅了自己一裤腿,却对着太阳笑;林樾檑举着相机追着小小小布丁跑,孩子举着根糖葫芦,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冷冰霜和许慧瑶坐在石桌旁算着什么,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时不时抬头骂对方一句“糊涂账”
,眼里却都是笑。
这些人,这些事,像赫达村的河水一样,吵吵嚷嚷,带着点烟火气的乱,却活得扎实,像岸边的石头,稳稳地守着自己的位置。
赫铭是被一阵极轻的笔触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白丝绸的女子正站在画架前,握着画笔轻轻上色,阳光落在她梢,镀上一层金边,那神态竟像极了林樾檑口中的娘,是他靠着哥哥肩膀,梦见过无数次的模样。
“娘……”
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女子回过身,赫铭这才看清是周老师。
就在这时,窗外的阳光忽然穿过云层,直直照在画稿上,晃得他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