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泥沙、碎木、牲畜的尸体,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漂浮物,在1938年初夏的烈日下,散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绝望。
花园口那巨大的决口,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狰狞伤口,滔滔浊流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豫东、皖北广袤的平原倾泻而下。
曾经阡陌纵横、村落星布的沃野,转瞬间化为一片泽国。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的老农,死死抱着半截被冲垮的房梁,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水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淌下。
他望着曾经的家园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翻滚着死亡泡沫的黄水,水面上偶尔漂过胀大的家畜尸体或草屋顶棚的残骸。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出无声的呐喊,那是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的绝望。
不远处,一群同样失去一切的灾民,麻木地聚集在仅存的高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淹没他们世代生息之地的洪水。
一个妇人紧紧搂着怀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孩子,低声啜泣着,旋即被身边一个汉子嘶哑的怒吼打断:“天杀的!
炸坝放水!
这是要绝我们的种啊!”
“军爷!
行行好!
给口吃的吧!”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扑倒在泥泞中,抱住一支正在艰难行进、同样狼狈不堪的国军征粮队的士兵裤腿。
士兵脸上写满疲惫与不忍,但带队的军官只能咬着牙,用力推开孩子,嘶吼道:“快走!
军粮耽误不得!
前线的弟兄们也在饿着肚子跟鬼子拼命!”
孩子的哭声、妇孺的哀嚎、士兵粗重的喘息和军官无奈的呵斥,在这片被黄水吞噬的死亡之地交织回荡。
民怨,如同这决堤的黄河水,汹涌而绝望,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和执行命令的军人心中。
长江的风,带着水汽和硝烟,吹拂着马当要塞那面依旧倔强飘扬、却已布满弹孔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要塞司令王锡焘少将拄着一把折断的刺刀,靠在15o毫米岸防炮巨大的炮座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腹间被弹片撕裂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迹。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面。
昔日威风凛凛的“出云”
号巡洋舰已被击伤退走,但更多的日军驱逐舰、炮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在江面上游弋,舰炮持续不断地轰击着伤痕累累的要塞。
“司令!
香口、娘娘庙…全丢了!
67师的弟兄…快打光了!”
一名满脸烟灰、手臂缠着渗血绷带的参谋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鬼子波田支队和第1o1师团的步兵,在舰炮掩护下,正沿着长山向要塞核心阵地猛扑!
我们的侧翼…彻底暴露了!”
王锡焘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江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援兵呢?李韫珩军长的16军…薛蔚英的167师呢?!
他们离我们最近!
人呢?!”
参谋痛苦地低下头:“…联系不上!
一直联系不上!
派出去求援的传令兵…一个都没回来!
有消息说…说李军长那边…被鬼子小股部队和空袭拖住了,行动迟缓…薛师长他…他…”
就在这时,要塞指挥所猛地一阵剧烈摇晃!
巨大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一2o3毫米舰炮炮弹直接命中了上层的观测所!
“报告!
核心炮位通讯中断!
d炮位被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
炮组…全体殉国!”
另一名通讯兵摘下耳机,绝望地喊道。
王锡焘的身体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