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冰冷的河水卷着撤退大军的耻辱向南奔涌,第七军的钢铁洪流碾过破碎的山河,车轮与履带下仿佛压着万千亡魂的哀鸣。
李锦坐在颠簸的吉普指挥车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士兵们疲惫麻木的脸。
掌心那道被电报纸割开的伤口早已结痂,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
九一八的惊雷在身后炸响,沈阳的火焰映红了东北的天际线,而他,手握当时中国最强大的一支德械劲旅,却在向南!
向南!
去执行那“攘外必先安内”
的荒唐旨意——围剿江西的红军。
“钧座,南京急电。”
参谋长陈瑜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死寂,递过一份电文。
他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和迷茫。
作为黄埔同期,陈瑜深知李锦在北伐、东征中的悍勇与忠诚,更亲眼目睹了抚宁谷地那场用铁与火书写的胜利,以及随后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撤退令。
九一八的消息传来时,他也在滦河岸边,那份绝望,感同身受。
他看不懂这南下的命令,却又不得不执行。
李锦接过电文,目光冰冷地扫过上面的字迹:“……第七军李锦部,着即开赴江西吉安、永新地区,归入进剿军序列,务期克日荡平赤患,以靖地方……蒋中正。”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心头。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抚宁阵地上倒下的兄弟,闪过沈阳城头可能正飘扬的膏药旗,闪过江西那片即将被战火覆盖的红色土地。
穿越者的记忆如冰冷的潮水,冲刷着现实的堤岸:他知道,真正的敌人,在东北!
在海上!
绝不是这些衣衫褴褛却意志如铁的同胞!
“知道了。”
李锦的声音毫无波澜,将电文递给陈瑜,“命令部队,按计划向吉安开进。
通知各师师长,约束部众,加强行军纪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另外,给军需处下令,各部清点抚宁战役消耗,特别是反坦克炮弹、铁拳火箭筒、机枪弹链、pak4o炮管磨损情况,还有……豹式坦克的行走机构备件,列出详单,急报军部。”
“是!”
陈瑜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大战刚过,清点损耗是常理,但钧座特意点出那些关键装备和德国坦克的备件,似乎别有深意。
他不敢多问,转身去安排。
车轮滚滚,碾过中原腹地。
第七军的到来,在江西前线引起了震动。
这支装备精良、军容整肃的德械王牌,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让原本艰苦拉锯的“剿匪”
战场瞬间失衡。
红军各部闻讯,压力陡增。
抵达吉安临时军部的当晚,李锦屏退左右,只留下陈瑜。
昏暗的煤油灯下,他脸上的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极其普通的、磨损严重的黄铜烟盒。
陈瑜认得,那是钧座在北伐时从一个牺牲的战友身上找到的纪念物。
李锦没有打开烟盒,只是用指尖在盒盖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上反复摩挲着。
那是一个简略的镰刀锤头标记,微小得如同尘埃。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陈瑜的眼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陈瑜,你我兄弟多年,生死与共。
今日,我问你一句肺腑之言:九一八那夜,滦河之畔,看着那份撤退令,看着奉天急电,你心里,是何滋味?你告诉我,我们这身军装,这手中利器,究竟该指向何方?”
陈瑜浑身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