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青溪村的石板路。杨天冰踩过露水未干的野草,突然第一次闻到故乡泥土里混着艾草的气息。她身后跟着哥哥杨天赐,两人粗布衣裳上还沾着露水。
\"天冰,你看那棵老槐树。\"杨天赐突然停住脚步,指着村口歪脖子树上系着的红布条,\"爹走那年绑的平安符还在。\"
杨天冰摩挲着胸前铜十字架,阳光穿透雾气照在她手中的《圣经》上。如今朝廷突开禁言,连杨家镇衙门口都贴上了\"广开言路\"的告示。
\"这位可是杨家郎君?\"牧童骑着水牛从薄雾中钻出来,赤脚上沾着新鲜的泥。他掏出一封洒金帖子,\"县老爷说,见着穿蓝布褂子的兄弟,就递这个。\"
杨天赐接帖子的手猛地一抖。杨天冰清楚地看见哥哥指甲缝里突然绷出的青筋——就像十年前看见爹娘棺木时那样。
\"县太爷?\"杨天冰翻开烫金帖子,落款赫然写着\"兄杨天德顿首\"。她听见哥哥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爹娘坟头的草都换过十茬了。\"杨天赐突然抢过帖子撕得粉碎,\"我们哪来的兄长?\"
牧童吓得跌下水牛。杨天冰弯腰捡起碎片,发现背面印着模糊的杨家祠堂徽记。雾更浓了,她忽然想起《马太福音》里的话:\"假基督将要起来,显大神迹...\"
\"去看看吧。\"杨天冰按住发抖的哥哥,\"若是邪灵作祟,正好驱散;若是骨肉血亲...\"她没说下去,因为哥哥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当年抱着爹牌位时一样空洞。
县太爷的宅子盖在原本杨家的菜地上。朱漆大门前,管家带着六个短打汉子列队相迎。杨天冰数了数他们腰间的哨棒,正好比县衙差役多一根。
\"二少爷!大小姐!\"白发老仆扑通跪下,额头将青砖磕得砰砰响,\"老奴阿福给两位小主子...\"
杨天赐一脚踹开老人:\"我爹是独子!\"
厅堂里檀香呛得人睁不开眼。杨天冰眯着眼看清主座上的人——三十出头,团花缎褂上绣着暗纹,左手三枚翡翠扳指,右手却戴着个西洋怀表。最刺眼的是他腰间玉佩,分明是杨家祖传的\"双鲤戏珠\"。
\"天德兄长?\"杨天冰向前半步,正好挡住哥哥摸向柴刀的手。她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官靴——是衙门的人。
\"好妹妹!\"县太爷热络地抓住杨天冰的手,却对杨天赐视若无睹,\"你上次给师爷娘亲讲耶稣的事情,今日恰逢咱家老太太五十大寿,给乡亲们讲讲福音可好?\"
后堂突然传来摔碗声。杨天冰听见老妇人沙哑的咒骂:\"孽障!还有脸提福音!\"她握紧十字架,想起耶稣在拿撒勒被乡亲厌弃的记载。
宴席摆在祠堂前的晒谷场。杨天冰站在祖宗牌位下宣讲,发现每说一句\"神爱世人\",县太爷就笑着给身旁的典史斟一杯酒。晒场边缘,十几个补丁汉子正把乡亲们往中间赶。
\"杨姑娘!\"典史突然摔杯而起,\"你说信耶稣得永生,那祖宗还要不要祭拜?\"全场霎时安静,杨天冰看见哥哥的手按在了柴刀上。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圣经》:\"耶稣说,'我来并不是要废掉,乃是要成全。'就像...\"她目光扫过祠堂匾额,\"就像大哥今日认亲,不正是成全骨肉之情么?\"
人群发出嗡嗡的议论。杨天赐突然冷笑出声,笑声里藏着十年来夜夜惊醒时的呜咽。杨天冰这才发现,晒场西侧堆着新伐的杉木——正是爹临终前指着说要给哥哥娶亲盖房用的那批。
“那就是说信耶稣仍然可以祭祖?可以跪拜祖先?”有村民问道。
“不,信耶稣以后,不能跪拜祖先,因为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