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秦医生嘶哑的狂喜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废墟间激起短暂涟漪后迅速归于沉寂。幸存者们呆立原地,目光在深坑边缘微微痉挛的陆过钟与泥沼中那具焦黑残骸间反复游移,脸上凝固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的震颤。
“活…活了?”抱着婴儿的母亲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襁褓中温热的布片光种。
“是光!是林工程师的光!”手臂缠着染血布条的男人猛地指向林天残躯,声音因激动而劈裂,“他把光给了陆医生!”
人群骚动起来,压抑的啜泣与低语如潮水般漫开。秦医生已扑跪在陆过钟身侧,布满血污和老茧的手颤抖却坚定地撕开他焦糊破碎的衬衫。龟裂的伤口深处,无数纤细如发丝的翠绿光丝正缓慢却顽强地游走,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光根须,深深扎入被神性之毒与天使烙印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脏器与神经。坏死的组织在辉光之力下被寸寸净化、剥离,细微的肉芽在创生之力的引导下艰难滋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搏动,都带动光丝网络明灭闪烁,仿佛在演奏一曲生命重建的无声乐章。
“别围过来!散开!保持通风!”秦医生嘶吼着,指挥几个尚能行动的妇女用烧焦的帆布和断裂的钢筋搭起简易屏障,将陆过钟与刺骨的寒风隔开。他蘸着浑浊的积水,用仅存的干净布条心翼翼擦拭那些被光丝覆盖的伤口边缘,浑浊的老泪不断滴在冰冷的碎石上。“撑住…陆医生…撑住啊…”
深坑另一侧,陈孟生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挣扎浮起。
肺部如同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视野模糊晃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斜插在焦土中、黯淡无光的天霜剑。剑身不再有冰蓝寒芒流转,只剩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废墟间灰败的天光。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霜鹰驱动器——
嗡。
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冰冷彻骨的死寂感顺着神经直刺心脏。腰带核心处,那枚象征天霜鹰的冰蓝符文,彻底熄灭了。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熟悉的寒息共鸣,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唳——!!!”
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脑海!是俯冲时天霜鹰穿金裂石的悲鸣,是冰蓝流光撞向暗金胚胎核心时炸开的绝对深寒,是几片失去光泽的冰晶羽毛在风中无声汽化的最后一幕……
“呃啊…!”陈孟生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呜咽,身体猛地弓起,一口混合着冰蓝能量浆液的暗红淤血喷溅在焦黑的土地上,迅速凝结成刺目的冰珠。他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
守护的意义是什么?为了冻结毁灭,他献祭了翱翔天际的冰晶巨鹰,献祭了那个在寒风中为他警戒、在战斗中与他并肩的伙伴。而换来的,是深坑边缘挚友依旧冰冷的躯体,是泥沼中另一名同伴燃尽自我的残骸。
守护…究竟守护住了什么?
“陈记者!”杨带着哭腔的呼喊将他从自毁的漩涡中拽出。年轻人脸上混着血污和泪痕,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陆医生有心跳了!秦医生…林工程师用光救了他!”
陈孟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灰烬,死死钉在深坑边缘那个被光丝缠绕的身影。陆过钟惨白的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痛苦**,异色双瞳紧闭,但眼皮下,翠绿与冰蓝的光芒极其微弱地、极其不稳定地…跳动了一下!
希望!
这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信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孟生几近冻结的心脏上!他挣扎着,用天霜剑支撑起虚脱的身体,一步一踉跄地走向深坑边缘。每一步都牵动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暗红的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