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兵营夜晚的喧嚣彻底隔绝。
一正圆大师那坚实的身影如同门神,沉默地守在门外,投下厚重的阴影。
屋内,却像是骤然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间专属于御国千雪的营房,鹤元劫并不陌生。
这是她之前作为交换军来时建造的。
如今再踏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下午校场上惊鸿一瞥的震荡,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的幽香,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窒。
桌上早已布好了饭菜。
一正圆大师的手艺,显然不是兵营大灶能比的。
几样小菜做得清爽精致:碧绿的清炒时蔬,油亮酱红的油焖春笋,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酱牛肉,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香气扑鼻的菌菇鸡汤。
正中,甚至还摆着一小盘雪白松软的蒸糕。
这哪里是兵营的伙食?分明是皇城私厨的款待。
鹤元劫局促地坐在桌边,看着对面慢条斯理舀着白粥的御国千雪……
她已换下那身耀眼的白色战衣,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月白色常服,银松松挽起,几缕碎垂在光洁的额角。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少了几分下午的锋锐,多了些慵懒的意味。
她只喝粥,面前的小碟子里只有几根腌渍的酱瓜也只摆着没动。
“吃吧,”
她眼皮都没抬,用银勺搅动着碗里粘稠的白粥,“一正圆特意给你做的。”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鹤元劫拿起筷子,看着满桌的菜,却没什么胃口。
下午那巨大的惊喜和混乱过去,此刻独处,许多憋在心底的话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你……”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涩,“你怎么来了?”
御国千雪终于抬眼,冰蓝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带着一丝玩味,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邪气的弧度:“怎么?”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不是你写信说,你想我了吗?”
鹤元劫的脸“腾”
地又烧了起来,像被戳破了心事。
那封字丑情怯的信,此刻成了她拿捏他的把柄。
“我……”
他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也说不清……按理说,我不该……不该想你。”
“哦?”
御国千雪挑眉,放下银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为什么不该?因为我们这关系不清不楚?还是因为那纸婚书,不过是糊弄外人的把戏?”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鹤元劫心底最深的困惑。
他沉默地点点头。
“爱情……”
御国千雪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冰冷,像在陈述一个遥远而可怕的传说,“这东西最是害人。
而且,我知道……”
她冰蓝的眸子锁住鹤元劫有些慌乱的眼睛,清晰地说道,“你已经真的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鹤元劫心头巨震,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寒风里!
他想否认,可喉咙像被堵住,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冰眸注视下,一切掩饰都显得苍白可笑。
脸颊滚烫,心跳加。
“……不过嘛,”
御国千雪话锋一转,那冰冷的咏叹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近乎傲慢的陈述,“人之常情。
我也知道我长得漂亮,很漂亮……之前提亲的人能从皇城排到外城,你真有想法,是正常的。”
她拿起银勺,继续搅动那碗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的白粥,语气轻飘飘的,“不过……你怎么想,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