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尸堆里,是个死囚。他衣衫褴褛,早已被鲜血浸透,辨不出原本颜色,身上横七竖八布满了刀伤、箭伤,皮肉外翻,白骨隐现,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看着触目惊心。
他却仿若浑然不觉伤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放声高歌。歌声沙哑粗粝,带着浓重的悲怆与不甘,曲调是军中士兵们耳熟能详的战歌,平日里唱来豪迈激昂,此刻从他干裂的唇边溢出,却满是凄楚。城墙上,有新兵眼眶泛红,心生不忍,抬手抹了把泪,哽咽着:“咱得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在外面!” 说着,作势就要顺着绳索溜下城去。
一旁的老兵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压低声音喝道:“别动!他这会儿已然是将死之人,身上的伤太重,稍稍挪动,伤口崩开,大出血不说,怕是连骨头都得散架,那才是真要了他的命!” 新兵身形一僵,紧攥双拳,指甲深陷掌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那死囚歌声不停,每一句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扯着嗓子,任由鲜血从嘴角不断淌出,混入身下早已汇聚成泊的血水当中。他的目光始终望着钰门关的城头,眼中透着眷恋与决绝,似是要把满腔未诉的话语、未酬的壮志,统统融进这歌声里。城墙上的守军们静静伫立,不少人泪光闪烁,牙关紧咬,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兵器,与城外之人隔空共鸣。
终于,临近尾声,那死囚原本微弱的气息陡然一振,用尽最后一口气,仰头怒吼出最后一句。那吼声仿若洪钟鸣响,冲破夜幕,震得众人耳鼓生疼,里头裹挟着无尽的恨意、不甘。吼声落下,他脑袋一歪,缓缓合上双眼,没了声息,唯有那尚在微微颤抖的手,还指着城关方向,仿佛至死都在守护。
一时间,城墙上鸦雀无声,唯有风声呜咽,像是在接续吟唱这未尽的战歌。周桐率先回过神来,缓缓抬起手中长枪,朝城外敬了个庄重的军礼,沉声道:“兄弟,一路走好,这城关有你的一份守护,金人休想踏进一步,咱们定会赢!” 其余守军见状,纷纷效仿,一时间,枪尖林立,寒光闪烁,众人无声立誓,要带着这份悲壮与决绝,继续鏖战,直至将金人彻底击退。紧接着,周桐转身,高声喝道:“兄弟们,各就各位,金人随时可能再来,咱们不能松懈!” 说罢,守军们迅速散开,回归各自岗位,严阵以待,仿若一尊尊沉默却坚毅的雕塑,静静等候破晓后的又一轮厮杀。
钰门关附近的山谷之中,秦羽率着三千精锐隐匿在此地。
御林军副统领秦羽,出身将门世家,自小在父辈严苛的教导下研习兵法、苦练武艺。秦家满门忠烈,祖祖辈辈皆为戍守疆土、扞卫朝堂洒尽热血,先辈们的赫赫战功铸就了秦家在军中的无上威名,这份荣耀与使命也沉甸甸地压在了秦羽肩头。他身形矫健,剑眉星目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一袭劲装常被打理得干净利落,行事果敢,战场上更是杀伐决断,年纪轻轻便凭一身过硬本领,在御林军中脱颖而出,担起副统领这一要职。
他们这三千人全员乔装改扮,混在熙熙攘攘的难民队伍里。他们身着破旧衣衫,脸上抹灰涂泥,竭力掩去周身杀伐之气,乍一看,与真正的难民毫无二致。秦羽面色冷峻,目光却如隼般锐利,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遭动静,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当手下来报钰门关战况时,秦羽正半蹲在一块巨石后,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听完汇报,他眼中满是震撼与动容,不禁脱口而出:“这些人,当真都是带卵的汉子!”
言语间,既有钦佩,更有一丝难以言明的酸涩。本以为面对金兵如此凶悍的攻势,钰门关撑不了太久,没成想那些将士竟以血肉之躯,死死抵住一波又一波的强攻,守住城关至今,其间惨烈超乎想象,光是听着,都叫人心潮翻涌、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