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山步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天机峰。那位前辈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承受与化解”、“或许是机缘”。他望着云海翻腾的仙家盛景，再感受着体内那如影随形的凡俗病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撕裂着他的感知。机缘？他握了握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残留的肺腑刺痛感时刻提醒着他，这“机缘”是何等的残酷。
回到自己的洞府，尚未坐定，一阵新的不适感便悄然袭来。这一次并非剧烈的疼痛，而是从四肢末端开始，一种麻木与刺痒交织的感觉，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皮下啃噬、爬行。他挽起道袍袖口，只见手腕以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触感冰凉且有些僵硬。
“这是……痹症？”许青山心中一沉。这症状，像极了凡间老人常患的风湿骨痛，但在天道因果的加持下，来得如此迅猛和诡异。他尝试运转金丹灵力，炽热的流火之力涌向双臂，那青灰色稍稍退却，麻木感略减，但一种深层次的、源于“骨骼”本身的酸胀无力感却挥之不去。仿佛他这具经过天地灵气千锤百炼的道体，正在被强行拖回凡胎肉身的脆弱状态。
他想起阿芷。年轻时操劳过度，每逢阴雨天，她的手腕和膝盖总会隐隐作痛，那时他修为低微，只能用粗浅的真气为她缓解，她还总是笑着说“不碍事”。如今，这痛楚千百倍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迟来的、尖锐的讽刺。
宗门内的氛围也开始变得微妙。最初对他这位新晋金丹修士的恭贺与艳羡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探究、疑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气息的不稳，偶尔流露出的痛苦神色，以及明显放缓的修行进度，都无法瞒过同境界修士的感知。
一次宗门小聚，几位相熟的同门议论起一桩修真世家内部因资源分配不公而引发的动荡，导致不少旁系子弟和依附的凡人生活困顿，甚至易子而食。一位师兄慨叹道：“仙道贵生，然则修士一念，往往牵动凡尘万千生死。我辈追求长生，是否也应时常俯察蝼蚁之命？”
这话本是无心，听在许青山耳中，却如惊雷炸响。他猛地想起，自己当年为搜集结丹所需的一种罕见灵药“地脉火莲”，曾与守护妖兽激战，余波震荡，似乎波及了山脉边缘的一个凡人村落。当时他心系灵药，又觉凡人村落距离尚远，未必会有大碍，事后便未曾查看。难道……阿芷后来的体弱多病，乃至早夭，也与这次争斗的余波，损了她所在村落的“地气”或“风水”，间接影响了她的命数？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承受的，或许不仅仅是阿芷个人的病痛，还有自己修行路上，因“仙凡之别”的漠视，所造下的、自己却未曾察觉的诸多微小“业果”？阿芷，成了这一切业果汇聚的焦点和显化？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去确认。
向宗门报备了一声，言明需外出游历稳固境界，许青山便悄然下山。他没有动用金丹修士的御空之术，因为体内的“痹症”在高速飞行和罡风刺激下会加剧。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旅者，一步步走向记忆中的那个方向。
路途对他而言成了新的折磨。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这些对修士本应如履平地的路程，如今却因体内不时轮转的各类“凡疾”而变得艰难无比。有时是急性的腹痛，让他不得不停在路边，额头冷汗涔涔；有时是突如其来的高热，让他头晕目眩，看东西都出现重影；有时是旧咳复发，在荒郊野岭中咳得撕心裂肺。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对灵力的掌控也受到了影响。在一次试图施展轻身术越过一条山涧时，体内的“痹症”恰好发作，手腕一麻，灵力输出瞬间紊乱，他险些直接栽进湍急的溪流中。天道反噬，不仅在侵蚀他的肉身，更在干扰他作为修士最根本的力量。
历经数月，风尘仆仆，甚至比普通凡人行走更慢，许青山终于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