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惟闻更漏声碎。静安先生独坐观堂,案头《船山遗书》残卷半展,烛焰吞吐间,墨香与蜡泪气息交织氤氲。彼正沉思“理势相成”之论,忽觉窗棂透入之月华渐次流转,竟化作乳白云絮缠绕周身。方欲起身,足下青砖已隐,但见星斗倒悬,身若浮萍坠入无垠云海。
第一回松荫弈局见真章
云散之处,现出虬松如盖,松针凝翠含露。二老对坐石枰,一者骨相清奇,眉间似凝霜雪,身着麻衣如披寒雾;一者目含春山,指节温润如玉,玄袍广袖间隐现光华。其弈局尤奇:经纬线非止十九,纵横交错如星河脉络,枰上棋子黑白混沌,似活物般吞吐气息。
清癯老者执黑子悬于枰上,声若空谷回响:“余王夫之也。闻汝以三境喻学,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诚得见道之姿。然‘西风凋碧树’五字,偏执空寂之境。天地絪缊化生,气机流行无一刻息,汝只见凋零未见生生之德,譬如观河唯见逝水,不见源头活涌。”语毕落子,棋盘骤起波澜,黑子化乌鹊南飞,白子作朔云卷雪,顷刻间演尽九州沧桑。
温润老者指捻白子轻笑:“余王阳明是也。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暗合吾门事上磨练之要。然执着‘为伊’二字,犹堕外物之障。伊人岂在天涯?心体光明处,万理灿然俱足。”袖中忽现明珠一颗,其光温润不刺目,却照见松荫溪石皆透莹澈,连棋盘经纬亦化作血脉奔流。
第二回三境辩难溯真源
静安汗透重衫,整衣长揖:“二公妙论,实启茅塞。晚生借词喻境,终落第二义谛。”转向船山曰:“先生《张子正蒙注》言‘太虚本动’,晚生却以西风凋树喻初心空寂,确失气化流行之机。第三境蓦然回首之悟,若离气机鼓荡,岂非无源之水?”
又对阳明叩问:“先生训‘格物’为正念头,晚生却教人向外寻觅伊人。第二境憔悴执着,正是心有所待之妄。然则灯火阑珊处果在腔子内,何需千百度寻觅?”语至此处,忽见棋枰黑白子跃起,化作晏殊、柳永、稼轩三人虚影,各执词卷相视而笑。
船山以指叩枰,声震林樾:“知行本一物,汝强分三境,犹割圆为三弧。气之屈伸即理之显隐,岂有独上高楼时不见灯火之理?”枰中骤现奇景:少年登楼者回眸见初心,憔悴寻索者足下生莲花,三者光影交融如虹霓旋转。
阳明执明珠照向静安眉间:“无善无恶心之体,知得此意,憔悴时即是逍遥时。譬如此珠——”光华中忽现静安少时苦读、中年著书、暮岁观鱼诸影,“三境叠印,何曾刹那分离?”
第三回万象归圆悟真如
忽闻松涛如龙吟,棋枰化作明镜悬空。镜中映出静安平生:二十八岁治哲学时,灯下读叔本华至“意志同一”说,恍然击节,此第一境也;三十五岁注《红楼梦评论》,三易其稿咯血不止,此第二境也;五十岁清华园踏雪,见老梅著花而悟“不隔”之境,此第三境也。然镜光流转间,三景交融——少年孤往时已有圆融之乐,中年憔悴际不改超然之姿,暮岁顿悟后愈见笃实之功。
船山挥袖拂过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