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第六日的清晨,毫无异象。
山谷在薄霭中苏醒,寒意彻骨,钻入衣袖缝隙。
草尖上的冷露反射着灰白的天光。
小蝶依旧无言,在我套上那件旧麻布外衣时,她也默默地为自己裹上那件过大的旧外套,宽大的袖口下垂着,只露出一小截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安静得像山影本身的一部分。
我们向着前几日未曾到达的、更高的东面山坡行去。
那里林木稀疏些,风裹挟着枯枝败叶的气息穿过枝桠,呜呜咽咽地低吼着。
小蝶的脚步似乎比前几日稍快,略微在我前方半步的距离,踩过覆盖着柔软针叶的地面,寂然无声。
只有旧外套下摆掠过枯草茎时出的细碎摩擦声,是她存在于这片寂寥山野的唯一清晰印记。
她的肩背绷得有些直,线条失去了昨日在灶火边微微松弛的弧线,显出不易觉察的僵硬。
一阵强劲些的山风贴着山坡席卷而下,猛烈地扑打着我们,卷起无数细小杂物。
小蝶额前几缕细碎的黑色丝被瞬间掠起,显露出一小段光滑却有些苍白的肌肤,转瞬又被落下重新遮住。
我的心,在这寒风凛冽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悬停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触碰了一下又倏然抽离,只留下那一点冰凉难散的预感贴在心上。
一条窄窄的溪涧闪现在前方密林边缘处,蜿蜒如蛇,流水声从涧底石块间微弱而清晰地传来。
我停下脚步,目光掠过幽暗的、布满苔藓的树干,估算着那些枯朽粗枝的位置——足够今日灶火所需的木柴正悬挂在那里。
“就在这,”
我对小蝶说,下颌朝近处几根枝干虬结、看似枯朽却依旧结实的大树示意,“你留在溪边,把之前落的散柴理拢,自己当心。”
她无言地点头,侧过身,面对着溪流的方向,只留给我一道沉默伫立、轮廓纤细的青色背影。
那一刻,她肩颈的线条像是融入溪涧旁弥漫的淡蓝色薄雾之中,呈现出一种疏离而脆弱的姿态。
我紧了紧肩头的柴刀皮绳,转身跨过那片枯朽枝叶铺就的软垫,步入更浓密的树林深处。
山刀锋利沉重,砍斫声起,伴随着朽木迸裂的闷响,惊得几只藏于枝头的鸟雀扑棱棱地向远处迷雾弥漫的山谷飞去。
我在枯枝朽木间弯腰、劈砍、拾捡,每一次刀锋嵌入木头沉闷的回响,都似敲打在自己的耳膜上,在空旷的林间荡起孤寂的回音。
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浸湿了眼睫。
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砍下的柴枝已足够捆扎实的一捆。
我用皮绳利索地将它们绑扎停当,捆成方正的一垛。
当我将那捆分量不轻的木柴扛上右边肩膀时,一种迟来的、如同寒潭深处骤然卷起刺骨阴流的直觉猛地攫住了我——这片山林太静了。
不是平常那种与世隔绝的安宁,而是一种绝对的真空似的死寂,一种被某种无形之物彻底抽空了生息的死寂。
连脚下枯叶深处的蠕虫都停止了窸窣,鸟雀早没了踪迹,甚至溪流的声音都变得极度遥远模糊,如同隔着厚重的屏障传来的呻吟。
“小蝶?”
这声呼唤几乎带着一股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狠劲,冲口而出,在绝对安静的密林里猝然炸响,击打着湿冷的树干和浓密的枝叶,引得四周泛起一阵空洞的回声。
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死寂吞没了,不剩一点残渣。
我扛着沉重的柴捆大步冲过方才走过的那片铺满针叶的空地,双腿力踏进溪涧旁那层被踩踏过、尚留着模糊脚印的湿滑草地。
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般急切地扫过每一寸空间:水面微澜依旧,映着天光寂寥浮动着几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