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帐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四周悬挂着华丽的毛毡和狼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羊膻味、奶酒香和一种属于草原王者的威严气息。
帐中两侧,肃立着数十名突利可汗麾下最彪悍的酋长和将领,他们个个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刀柄,毫不掩饰地对刚刚走进来的王玄策一行人投去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
王玄策面色如常,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
他身后的五名唐军护卫则目光炯炯,手始终不离腰刀和弩机,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与帐中的突厥武士针锋相对。
王玄策走到大帐中央,对着端坐在铺着白虎皮的高大王座上的突利可汗,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朗声道:“大唐皇帝陛下钦使,鸿胪寺少卿王玄策,奉秦王殿下令,参见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年约四十,面容粗犷,眼神深邃,颌下留着浓密的虬髯,身穿貂皮锦袍,头戴金冠,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并未立刻让王玄策平身,而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鹰目,冷冷地审视着下方这位年轻的唐使,沉默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意在给唐使一个下马威。
然而,王玄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不耐,仿佛这压抑的沉默与他无关。
终于,突利可汗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嘲讽:“王…玄策?哼,李世民和那个什么秦王,派你来…有何贵干?是来炫耀你们擒了梁师都那个废物?还是…想来教训本汗?”
王玄策这才直起身,迎上突利可汗的目光,从容答道:“可汗言重了。
我大唐皇帝陛下与秦王殿下,向来以德服人,以信义交邻。
梁师都僭越称帝,勾结外寇,祸乱边陲,乃天下公敌。
我大唐替天行道,铲除此獠,乃是为草原扫除一害,亦是维护整个北疆的安宁。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更谈不上向可汗炫耀。”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地将擒获梁师都的军事胜利归结为“替天行道”
和“维护安宁”
,既彰显了大唐的实力与正义性,又给足了突利可汗面子,暗示此举对突厥也有好处。
突利可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没想到这唐使如此年轻,言辞却如此老辣。
他冷哼一声:“巧舌如簧!
替天行道?维护安宁?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那本汗问你,你们大唐,为何陈兵边境?为何在朔方大搞什么‘互市’?是不是想趁机蚕食我草原的土地?嗯?!”
王玄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可汗明鉴。
我大唐在边境驻军,乃是为了防范真正的敌人,保护互市的安全。
至于互市…更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我大唐有茶叶、丝绸、瓷器、铁器、粮食…草原有骏马、牛羊、皮货、药材…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岂不美哉?这如何能说是蚕食土地?我大唐皇帝陛下胸怀四海,欲与草原各部永结盟好,共享太平。
此番秦王殿下北巡,要之事,便是推动互市,惠及万民。”
“永结盟好?共享太平?”
突利可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王座扶手,怒极反笑:“哈哈哈!
好一个永结盟好!
王玄策,你当本汗是三岁孩童吗?!”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王玄策,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无比:“你们大唐,囚禁了颉利大汗!
现在又跑来跟本汗说什么盟好?你们是不是还想玩那套分化瓦解的把戏?想让本汗去跟颉利的旧部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告诉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