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光掠过那堆残破旗甲,攥着袖口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的地方几乎要嵌进布料,连青色朝服的纹路都拧成了一团,方才强压下的愤懑,此刻见了这搜掠后的狼藉,竟被寒风勾着直往心口钻,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王时雍的山羊胡早没了先前的活络,颤巍巍贴在下巴上,脸色比地上的雪还白。
他偷偷往张邦昌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颤:“大人,这金人……竟狠厉到这般地步,待会儿见了金使,咱们可得更谨慎些,万不能触了他们的怒。”
徐秉哲没接话,目光却黏在金兵马背上的描金锦盒上——那盒子分明是宫中旧物,盒角还刻着缠枝莲纹,他喉结动了动,下意识理了理袍角的补丁,像是怕被金兵瞧见自己的寒酸,折了“大宋官员”
的体面。
莫俦则攥紧了腕上的暗纹玉牌,玉牌的冰凉透过衣袖传到掌心,他却半点没察觉。
目光只盯着金营分岔的两条路:一条往东北,积雪已被马蹄踩得稀烂,混着泥污成了黑褐色;一条往西北,路边还绑着几个大宋百姓,棉衣被扯破了大口子,冻得嘴唇紫,却不敢哭出声,只偶尔出细碎的呜咽,很快被风声盖过。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牌的纹路,眼底那点算计又冒了出来——这两路撤退,不知哪一路的金使官阶更高?待会儿若能凑上去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能讨个“识时务”
的名声。
营门处的金兵已列好了队,弯刀斜挎在腰间,箭囊里的羽箭插得满满当当,每支箭杆上都刻着狰狞的女真狼图腾。
有个金兵扛着黑色狼旗,旗面展开时猎猎作响,狼头的獠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是在炫耀这几日的掠夺。
很快,两队金兵开始分流:东北方向的队伍由那兽皮坎肩校尉带领,马蹄踏在雪地上“哒哒”
作响,沉重得像是踩在大宋百姓的心上;西北方向的队伍则跟着个络腮胡金兵,他手里牵着缰绳,绳头拴着个老秀才,老秀才的儒巾掉在雪地里,头散乱着,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书卷,被拽得踉跄前行。
张邦昌望着那分两路而去的金兵队伍,目光沉得像结了冰的河水。
身后的朱红伞盖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金线团花在晨光里没了往日的鲜亮,只映着眼前的狼藉,显得格外刺眼。
随从们的脚步声、风卷雪的“呜呜”
声、金兵的吆喝声,还有百姓的细碎呜咽,混在一起飘向汴京方向——那座暂时得以喘息的城池,此刻正被这阵声音笼罩着,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雪粒的冰凉与乱世的无奈。
忽听得西北方向马蹄声愈沉实,不似寻常小兵的杂乱,倒像有铁腕人物压阵——果见一队金兵簇拥着一人行来,那人身披玄铁鳞甲,甲片缝里凝着雪霜,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腰间悬柄镔铁弯刀,刀柄缠黑皮,末端坠颗血红玛瑙,正是监押此路的完颜斡离不。
他勒着马缰,胯下乌青战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碎地上薄冰,溅起的冰碴落在旁侧金兵甲胄上,叮当作响。
他眯眼扫过旷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张邦昌一行人身上时,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转向身后的队伍,那眼神里的轻蔑,比朔风更刺骨。
马后便是被监押的皇室亲眷,最前的是赵佶。
往日里他穿惯了明黄蜀锦蟒袍,此刻却裹着件半旧的青灰棉袍,袍角沾着泥雪,连腰间常系的九龙玉带都换成了根褪色布带。
他身形比往日瘦削,颔下胡须乱蓬蓬的,却还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似想护住最后几分帝王体面——只是冻得紫的嘴唇、微微颤的手指,早将落魄露了底。
袖中似还揣着笔墨残稿,偶尔抬手时,能瞥见一角泛黄的宣纸,想来是离京时匆忙裹进的,到了这般境地,竟还舍不得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