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上嵌着七八个箭洞——那是上月在河阳大破宋军时留下的,箭簇虽已拔去,锈迹却在铁甲上晕成了暗褐色的花。
他手里提着柄重六十斤的铁枪,枪杆上缠着防滑的麻布,此刻正用靴底碾着块冻硬的马骨,骨碴碎裂的脆响在营中格外刺耳。
此人惯于冲锋陷阵,上次围太原,正是他率三百骑冲破宋军十重营垒,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
此刻他抬头望向城头,喉间咕哝道:“管他换什么旗号,待某家枪尖挑了城门,管叫南朝小儿屁滚尿流。”
帐下还立着两位汉人谋士。
左是高庆裔,原是辽朝户部尚书,降金后成了粘罕的“智囊”
。
他穿着件青色锦袍,外罩貂裘,手里捏着个暖炉,虽在军营,却仍带着几分文臣的儒雅。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精光,比帐外的雪光更冷——上次太原围城,正是他献策断绝宋军粮道,逼得守将王禀自刎。
此刻他正躬身对粘罕道:“主帅,探马来报,城中粮草已不足十日,郭京那班‘神兵’每日耗粮甚巨,不出五日,必有内乱。”
右的时立爱也是汉人,原是宋廷的蓟州知州,降金后以熟知中原地理见长。
他比高庆裔年长些,鬓角已白,却精神矍铄,正捧着一叠文书道:“属下已算清西城布防,万胜门至顺天门共有九处箭楼,守军多是老弱,唯有护城河里的冰结得厚实,怕是能作攻城的跳板。”
帐外的风忽然转厉,卷着雪粒打在帐幕上,噼啪作响。
众人都知,西路军还有位猛将未在此处——完颜娄室。
那是员能独当一面的虎将,此刻正率偏师屯在潼关,像把铁锁,死死锁住了西来的援军之路。
据说他在潼关城外已连破宋军十七寨,此刻怕是正磨着刀,等着汴京这边的消息。
粘罕忽然将羊皮地图往案上一拍,破虏刀“呛啷”
出鞘,半截刀身在烛火下泛着青芒。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如惊雷滚过雪地,“明日拂晓,银术可率五千骑佯攻万胜门,希尹带甲士备云梯,高庆裔、时立爱随我在中军观阵——某倒要看看,这南朝的‘神兵’,能不能挡得住我大金的铁骑!”
风雪更紧了,卷着营中竖起的刀枪剑戟,在汴京城西织成一张铁网。
东路的斡离不已在东南张网,西路的粘罕又在西侧亮剑,两座大营像两只巨钳,正一点点收紧,要将这座千年古都,连同城里那点虚妄的希望,一并夹碎在风雪里。
潼关的风雪比汴京更烈,像无数把碎刀,割在秦岭北麓的岩壁上,溅起霜花似的碎屑。
关下的黄河早冻成了一条白铁带子,冰面下的暗流撞着礁石,闷响如擂鼓,却被北岸那片黑沉沉的军营压得只剩呜咽。
五万金兵在此扎营,帐篷沿着河谷铺开,竟比崖上的苍松更密,营寨外的鹿角上凝着冰,反射着雪光,像一排倒竖的獠牙——这里正是完颜娄室的中军所在。
帐前那杆“娄室”
大纛是玄色的,绣着头衔山的黑熊,风过时,熊眼上的金线在雪雾里忽明忽暗,倒像真有头巨兽在云端眈眈而视。
纛下立着个雄壮的汉子,身披乌金铁甲,甲叶上的冰棱足有寸长,却丝毫不妨碍他负手而立的稳健。
这人便是完颜娄室,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麾下第一等的虎将,论年纪比粘罕、斡离不大些,论战功却丝毫不逊——当年灭辽时,他率三十骑破黄龙府外围七寨,手刃辽将耶律谢十,太祖亲赐“黄龙府万户”
,赞他“勇过贲育,智类留侯”
。
此刻他正望着潼关城楼,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左眼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征西夏时被党项人用骨箭划的,此刻结着薄冰,倒像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