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钻过塌了半边的门楼,蹚过结着薄冰的护城河支流,冰水浸透草鞋,冻得脚指麻,却谁也没敢停——身后的喊杀声追得紧,金兵的箭矢“嗖嗖”
擦过断墙,钉在他们方才藏身的草堆上。
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成一片,金兵的呼喊越来越远,扛木板的人才敢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往城南奔。
城南有个小村,村头老槐树下,早有户人家亮着残灯。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跌进城南那片小村里的矮屋。
村口老妪早听到动静,披着棉袄倚在柴门边,见他们来,二话不说便掩了门,用枯槁的手往柴房指了指。
柴房里堆着新收的黍秸,干草暖烘烘的,混着麦香。
他们将布包轻轻放进草堆深处,又盖上几层旧毡,年轻民壮往草堆前撒了把灶灰——若有金兵搜来,踩过灰便会留脚印。
外面传来金兵的马蹄声在村口打了个转,骂骂咧咧地去了。
院角的鸡被惊得扑腾,农妇赶紧捂住鸡笼,回头看那几个军民,个个攥着满手心的汗,眼眶在油灯下亮得吓人。
那几日,小村里的人都像揣着颗滚烫的石头。
东家的孩童见了生人便往娘怀里钻,西家的老汉总蹲在村口磨镰刀,眼睛却瞟着来路。
直到第五夜,风声稍歇,民壮们才借着月色,扛着锄头往村后坡地去。
坡上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树根处能避些风雨。
他们没挖深穴,只浅浅刨了个土坑,将那包着血肉甲片的布包放进去。
没有棺椁,没有墓碑,年长的民壮从怀里掏出块磨得亮的箭镞——是王禀当年守城门时,亲手赏给他的,此刻被他轻轻放在布包上,当作记号。
“总管,”
他“噗通”
跪下,额头磕在冻土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您安心歇着。
太原城的土,埋得住您的骨头,也埋不住咱们心里的火。”
其余人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月光洒在他们背上,将影子投在新翻的土上,像一圈圈不肯散的誓。
风从坡下吹过,带着护城河的冰碴味,却吹不散那土坑里的温度——那是太原城最后一点,不肯冷下去的热血。
此后每逢月圆,总有人绕路来这歪脖子树下,悄悄添一抔土。
土上偶尔会多束野菊,或是半块干粮,像是给远行的亲人留的念想。
而那金兵搜遍了太原城,终究没寻到这处藏骨地——他们不懂,有些骨头,就算碎了,也会被百姓捧在手心,埋进最暖的土里。
岁月像护城河的水,悄无声息地淌过太原城南的土坡。
那曾藏过忠骨的小村,原是无名的,只有几户人家靠着坡地耕种,屋檐下的炊烟混着槐花香,在风里散得淡。
可日子久了,往来的行商、过路的兵丁问起这村名,村里的老人们总会往坡后那棵歪脖子槐树瞥一眼,浑浊的眼里泛起些微光,慢悠悠地答:“王村。”
没人刻意去立块碑,也没人去官府报备更名。
就只是东家的娃学说话时,娘教他“咱这是王村”
;西家的老汉给孙儿讲古,说“当年就是在咱王村,藏过太原城最硬的骨头”
。
那“王”
字,就这么在口耳相传里生了根,像坡上的老槐树,一年年新枝,把那个藏骨的秘密、那份没说出口的敬意,都浸在了村名里。
后来的人或许忘了当年的刀光血影,忘了粘罕的凶戾,忘了那夜盗尸的惊险,但只要说起“王村”
,总会有人接一句:“哦,是埋着王总管的那个村。”
“王村”
两个字,不响亮,却沉甸甸的,像王禀当年拄过的那柄剑,虽锈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