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影,群情激愤之下,竟似要将这煌煌宫阙的沉疴积弊,一并随着这怒吼声掀将开来。
宣德门内宫阙深处,龙椅上的赵桓早听得门外声浪如潮,恰似千军万马撞击宫墙,饶是九五之尊,此刻也不禁龙颜震动,手捧玉圭的指节微微白。
宫外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直如千军万马撞在殿柱之上,端坐在蟠龙御座上的身子竟自微微颤。
阶下百官面面相觑,唯有李邦彦缩在班列之后,紫袍上还沾着适才被石子砸中的泥点。
忽有禁军都头踉跄入内,甲叶上溅着雪沫:“官家!
军民已冲破外门,大内禁军刀架在脖子上也拦不住!”
赵桓脸色煞白,长叹一声,望着御案上朱砂未干的《罢李纲诏》,忽然将玉镇纸拍得震天响:“快!
快取笔来!”
身旁内侍慌忙捧上紫毫,皇帝手指颤抖着在黄绢上疾书,墨汁滴在明黄御袍上,竟似晕开朵朵血梅。
旨意尚未用玺,早有内侍尖着嗓子抢出殿去:“官家有旨——复用李纲为尚书右丞,加京城四壁守御使!
种师道即刻入宫,官复原职!”
顷刻间宫门复启,当值内侍尖着嗓子传旨的话音尚未清晰,人群中已如春雷乍响。
过了一炷香时间,宫门前的喧嚣陡然一静,数万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宫门深处。
但见风雪之中,李纲身着半旧青布棉袍,腰间系着百姓所赠的糙布腰带,大步走出时袍角还沾着前日狱中带出的草屑,袍袖带起一阵疾风,将阶前积雪卷作玉屑;其后种师道白苍髯,由亲卫搀扶着,铁甲虽锈,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手中拄着的宝剑在雪地上划出火星。
二人尚未开口,数万军民已如山呼海啸般齐呼:“万岁!”
“李尚书!
种老将军!”
太学生陈东率先扑倒在阶前,素色襕衫沾满泥雪却浑然不觉。
卖炊饼的老汉将热铛往地上一磕,饼香混着泪水蒸腾而起;染坊学徒的血幡“哗啦”
展开,未干的血字在雪光下竟似活了过来。
更有那前日丧子的老军卒,颤巍巍举起断戟指向苍天,铁盔上褪色的红缨忽然被风扬起,恰如一面小小的战旗。
人群中忽有孩童尖声喊道:“看!
太阳出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铅灰色的云层竟裂开一线金光,斜斜照在李纲斑白的鬓角,照在种师道铁锏的寒芒上,也照在数万军民仰起的脸庞上。
不知是谁又喊了声“万岁”
,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直冲九霄,震得檐角冰棱纷纷坠落,碎在丹陛上如珠玉迸裂。
秦桧振臂高呼:“李尚书、种老将军归来,汴梁有救了!”
此时风雪竟似稍歇,一缕微光穿透云隙,照在李纲肩头。
当李纲与种师道踏过宫门积雪时,人群如分海般让开通路,看着二人昂入宫,方才有太学生整肃队列,数百青衿同时躬身一揖,声如洪钟:“我等恭送李相,种帅!”
卖花娘将整筐蜡梅抛向空中,粉红花瓣落满两人肩头,与种师道铁甲上的血痕、李纲袍袖的补丁相映成趣。
待李纲与种师道的身影消失在宫阙深处,数万军民方自次第散去,沿途犹自议论纷纷,卖花娘筐中余下的蜡梅被人争相购去,粉红花瓣插在青衿与甲胄之间,在残雪中竟似燃起一片希望的火苗。
雪地上留下层层叠叠的脚印,恰似汴河冰面下涌动的春潮,在凛冽朔风中预示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