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使沉沉一叹,那声叹息混着殿角铜铃的摇曳,竟似为大宋江山挽起了一曲悲歌。
此刻文臣班中已有御史掏出弹劾奏折,墨迹在羊皮纸上晕开,写着李纲通敌卖国种师道恃老谋逆等语。
烛光将奏本的影子投在金砖上,扭曲得如同恶鬼的爪牙,而李邦彦抚着胡须微笑时,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得意,仿佛已看见汴梁城头竖起的求和白旗,正将李纲与种师道的忠勇之气,一并卷入朔风之中。
李邦彦转向赵桓,忽然扑通跪倒,官家明鉴啊!
若不惩治李纲、种师道,何以安抚战死的三千英灵?何以向金人交代?何以承受金军的怒火啊?
此时殿外忽然起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赵桓望着阶下争执的群臣,只觉头重脚轻。
他想起姚平仲请战时的豪情,又想起昨夜探马报来全军覆没的惨状,心中一阵绞痛。
李邦彦的话如同一根根细针,扎进他本就动摇的心底——是啊,若不找个由头搪塞,这金人的兵锋如何能退?
够了!
赵桓猛地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倾侧,此事此事容后再议!
李纲、种师道暂且革去兵权,听候落!
话音刚落,李纲陡地抬头,眼中血丝迸现。
太学学正秦桧向前一步拱手道:官家!
金军虎视眈眈,此刻罢李尚书和种老将军兵权,是要将汴梁城拱手让人吗?
放肆!
李邦彦厉声呵斥,官家自有圣断,岂容你等置喙?来人,将李尚书、种老将军请出殿去!
禁军上前时,种师道忽然惨笑一声,无奈转身:罢了,罢了想我种家三代忠良,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踉跄着步出殿门,雪沫子落在他斑白的辫上,恰似落了一头寒霜。
殿内,李邦彦望着赵桓苍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而阶下群臣中,已有数位悄悄向李邦彦靠拢,靴底碾碎碎瓷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赵桓将一份八百里加急密报摔在金砖上,那朱批议善后四字被唾沫星子洇得模糊,恰如他此刻看向李纲的眼神——半是恐惧,半是狠厉。
殿外风雪卷着金营的劝降箭书扑打窗棂,每一声闷响都让他指节抠进蟠龙御座的缝隙里。
李纲误国!
他忽然拔高声音,明黄御袍的袖口扫翻了案上的鎏金烛台。
火苗舔到李纲呈送的城防图,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笔标记正蜷曲着化为灰烬,恰似汴京城外将士们用血肉筑起的防线。
李邦彦见状急步上前,紫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谄媚笑道:官家圣明,臣早说李纲拥兵自重,如今果然
传旨。
赵桓忽然抬手,将手按在龙书案上,玉石镇纸压住的恰好是缚送金营四字。
当值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着即革去李纲尚书右丞之职,押入都堂听勘!
话音未落,殿侧转出十数名禁军,明晃晃的刀枪映着李纲铁甲上未干的血污。
李纲站在丹陛之下,忽觉腰间佩剑一轻,腰间佩剑已被禁军统领双手捧到赵桓面前。
剑鞘上保家卫国四字在烛下闪着幽光,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血。
慢着。
赵桓忽然起身,御靴碾过金砖上的龙纹,停在李纲面前。
他解下腰间金镶玉印,却不是往日调兵的虎符,而是枚刻着议和专使的银印。
李卿啊,他声音低得像怕惊醒殿外的风雪,你且去金营走一遭,待和议成了,朕朕必给你记功。
说罢将印塞进李纲掌心,那冰凉的银质硌着他掌心生疼,恰如三日前姚平仲请战时,他塞进其掌心的金镶玉印。
秦桧咚的跪在地上: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