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头彻底傻眼了。
先前在陈云的地窨子旁,他还暗戳戳盼着把事情闹大,可此刻被梁思禾那双沉得像压了铅的眼睛盯着,心里头的小算盘噼啪乱响,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他转向病床上的梁云刚,声音带着几分虚:“刚哥,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你跟那人结下死仇了,这种事,搞不好真会出人命的。”
梁思禾浑身一震,结仇?出人命?事情竟严重到这份上?
连一旁捂着脸抽噎的张桂兰都猛地停了哭声,红肿的眼睛死死黏在乔大头身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满是惊惶。
乔大头心里门儿清,这事半分瞒不得。
梁云刚是出了名的一根筋,这次被伤得躺进病榻,等伤好了指定要拎着猎枪找补回去。
可那人哪是好惹的?
先前仅凭一把弹弓就能跟持猎枪的梁云刚对峙,如今听说也有了猎枪,真要拼起命来,怕是连自己家都要被连累得鸡犬不留。
对这种敢用斧头劈死熊瞎子的狠角色,乔大头是打心底里怵,躲都来不及,哪敢往上凑。
见梁云刚把脑袋扭向墙根,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乔大头索性深吸一口气,把前因后果全倒了出来:从梁云刚听说山里有位劈熊的猛人,便撺掇着去寻人家的晦气;到撞见对方的猎狗守在地窨子外,就动了偷狗、摸地窨子里存货的心思;再到主人陈云回来后,梁云刚因对方没主动招呼他,竟直接举枪要杀猎狗,一步步把人彻底激怒;最后被陈云带着猎狗追得满山跑,连滚带爬才逃出来的全过程,连梁云刚用猎枪打死自己两条通人性的猎狗的事,也没敢遗漏。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层意思:这事真不怪我,是你儿子太嚣张,自找的。
梁思禾的脸瞬间黑得像淬了墨,指节捏得咯咯响,盯着乔大头厉声质问:“你当时就在他身边,怎么不拦着?”
“梁叔,我拦了啊!”
乔大头急忙摆手,声音都高了几分,“我跟他说过八百遍,猎狗是猎人的命根子,打死狗就等于结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可刚哥那脾气,油盐不进,我说的话他哪听得进去?”
他心里暗叹,要是自己真能拦住梁云刚,自家那两条能帮着撵兔子、守家门的猎狗,也不会枉死在猎枪下了。
梁思禾气得手指不住抖,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身为五营林场的场长,他平日里被琐事缠得脚不沾地,对儿子的管教确实松了些,此刻满心都是翻涌的自责。
他跟山里的老猎人、老炮手打过交道,太清楚他们的规矩。
猎狗堪比手足,地窨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梁云刚敢动这两样,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天大的运气。
他忽然想起五几年的一桩旧事:有个猎人在宜春街头摆摊卖熊胆,被个当官的儿子盯上,仗着老子的权势想白拿。
猎人不肯,那阿哥竟顺着线索寻到猎人家,不仅把猎人的儿子打得口吐鲜血,还抢走了剩下的熊胆和熊掌。
没过多久,那阿哥外出后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多年后,老猎人拿着那阿哥的手表在黑市上售卖,说要换钱给儿子治病,这桩悬案的真相才大白。
想到这儿,梁思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脊骨窜起一股凉意。
再看一眼病床上毫无悔意的儿子,怒火猛地窜上头顶,他指着梁云刚的鼻子怒骂:“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瘪犊子?你是没带脑子吗?一个能凭斧头劈死熊瞎子的猎人,你也敢招惹?你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骂完,忍不住扬起手掌,一下下抽在梁云刚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梁云刚闷哼出声。
张桂兰见状,立刻扑上来拦在丈夫身前,双手死死推着梁思禾的胳膊,尖声喊道:“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