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素白除尽!
露出的是一身沉肃的深紫窄袖便装。
那是代表镇国将军府最后幸存者、安定侯府当家人的装束。
洗去了孝服的悲怆,却如同剥去了一层保护她的、沾染着淋漓血色的壳。
那股刻入骨髓的脆弱与冰冷,如同水底的沉石,在紫衣之下无声显现,沉重得让整个金殿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少女时代的天真烂漫早已被十五年的风霜啃噬殆尽,这身紫衣下,唯余一副用仇恨和疯狂锤炼成的、被抽去血肉的枯骨!
血玉在袖中猛烈地震动,滚烫滚烫,像一个灵魂在烈焰中无声地尖叫挣扎。
那灼热一路烫进她骨髓深处,撕开一层层结痂的伪装,露出底下依旧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伤口!
这迟来的“公道”
,它如何能还?如何能偿还那些被强行剥离的血肉至亲?如何能抹平那被撕成碎片、永远残缺的十五年?!
沈清歌低下头,目光落在地毯上那堆刺目的素白麻布上,唇边却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极其浅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笑,浅得像是寒潭表面的一点涟漪,却沉甸甸地压垮了整个空旷的朝堂。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即将消散在风里,带着一种精疲力竭后极致的倦怠,却又奇异地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回荡在这象征最高权力与荣光的殿堂之上:
“陛下。”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视线平静地掠过那些因为帝王下跪而终于齐刷刷跪倒匍匐、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田般铺满一地的王侯将相。
那些华丽的朝服此刻只显得无比可笑。
她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径直穿过了那跪伏的人海,投向御座之后那片巨大而空洞的龙壁图腾。
仿佛在对着冥冥中的什么诉说:
“迟了十五年……臣妇,终于可以告诉我那九泉之下的父兄……”
那双沉得如同黑曜石、将所有风暴强行压抑下去的眸子,在望见空荡的龙壁时,极其细微地弯了一瞬,极快地掠过一丝微末的暖光,却在触及更深处的黑暗时骤然熄灭。
余下的,唯有无尽的空漠与疲倦。
那极轻极浅的弧度艰难地维持着,每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胸腔里硬生生掏出来:“他们用鲜血浇灌的这片土地……”
“终于……干净了一点点。”
干净?那堆肮脏的铁证还摊在殿上!
她身上紫衣掩盖着累累暗伤!
袖中血玉烫得惊人,似有万千亡魂在烈焰中悲号质问——
迟来的公道,它填得了那被铁骑踏碎的故园吗?还得了被她亲手掐死在襁褓里的婴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