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寒冰。
这“金蝉脱壳”
之语是提点,亦是暗刺。
在他贴身袖中,那份薄如蝉翼、以细绢包裹的真正清单,正紧紧贴着里衣,如一片烙铁般滚烫灼人。
海瑞用朱红胭脂写下的几个字,透过细腻的绢布,在肋骨上无声呐喊:“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更鼓声沉闷地穿透厚重的雨幕,时已三更。
刘编修的茶盏早已空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申时行一眼,终于欠身告退:“大人宽宏。
下官告退。”
身影没入门外幽暗的回廊尽头。
门帘落下,值房内独剩申时行。
他霍然起身,抓起案头那支沾染浓烈朱砂的狼毫,看也不看,猛地掷向墙角高几上的烛台!
“哗啦!”
一声刺耳脆响,烛火被沉重笔杆骤然扑倒,滚烫的蜡泪与星点火星爆开、飞溅!
就在这短暂而剧烈升腾的火焰光明中,他赫然看清了那只跌落在地的青瓷茶盏——盏底内侧,细腻釉光之下,竟刻着一圈极隐秘、极精细的饕餮纹饰!
那贪婪凶兽,大口狰狞,獠牙毕露!
这正是高拱府邸私器上特有的标记!
晨曦艰难地撕破雨幕和云层,漫进值房冰凉的窗棂。
窗纸上的雨水痕迹在微光里蜿蜒如泪痕。
被茶水渍过又被烛火燎过边缘的清单,摊放在申时行收拾一新的案头,昨夜狼藉的墨渍与朱砂印记已然干涸固定。
那份正面沾着茶渍、背面画着朱鸟的清单原件,被他用一张半湿棉布细细压过,污损之处显得愈“自然”
。
高拱端坐于主位,一身绯色袍服衬得他面容沉肃如铁。
他接过申时行躬身呈上的文书,目光锐利如刀,径直掠过前面种种无关紧要的条目,指关节最终精准地落在已被茶渍半模糊的“盐引”
字迹和背面那个被污渍几乎遮盖的朱雀图案旁。
指尖在那片区域反复摩挲,力道越来越沉,仿佛要揉穿纸张,挖出藏在深处的秘密。
空气凝重得几乎滴下水来。
“申大人的字……”
高拱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似金石相击,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猛地将那份布满污迹与朱痕的清单重重拍在紫檀案上!
朱砂点染的朱雀在墨色、茶渍的重重包围中,似浴火挣扎,挣扎欲飞!
“果然有风骨!”
他吐出这五个字,尾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与冰冷。
申时行仿佛不曾听闻,垂眼睑,目光顺势落在自己青缎官靴的边沿。
昨夜匆忙应对刘编修,不知何时竟踩过一点微湿的龙涎香灰,那暗金色的香尘沾在乌皮靴底,此时正悄无声息地,随着他凝立的身形,一丝丝渗入脚下冰冷的青砖缝隙。
这来自高拱腹心爪牙的痕迹,在无声宣告着,昨夜那场无声的交锋并未结束,战场亦未仅限于这张案几之上。
那沾着香灰的官靴,在青砖上留下难以察觉的印痕,仿佛一条引燃的引线,悄无声息地向前延伸,直指更深、更暗的漩涡。
清单的背后,朱雀的挣扎之下,盐引的亏空里,还有那夜刘编修袖中的龙涎香气……这每一步痕迹,都成了棋盘上新的劫争。
高拱那句“有风骨”
的讥诮,更像一张无声催战牌。
而江右的风暴,海瑞那锐不可当的性子,恐怕早已将江西这潭水搅得浑不堪言。
那份昨夜夹带进来的奏报里,平静下涌动的潜流,终究会汇入这翰林的暗涌之中。
陈鎏的影子,并未远去,如同水底的暗礁,等待着再次撞碎行船。
这一局“核对”
,不过是风暴降临前,水